那精细的小圆环,幽幽一闪,不见了踪影。
身侧,突然一股强风狂烈袭过,她月白的锦袍与鬓边的发丝,被幽幽撩起。
伟岸魁伟的金甲身影,在黑暗里,动如风,静如松,瞬间竟又沉静贵雅立于她面前。
艳若雪莲的俊颜,妖魔般冷魅,怒火深藏在那双绿眸中,却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那复杂,又似有柔情轻灼的神态,叫人难辨真假。
陌影越看他,越是心灰意冷魍。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从没有看透过他,也猜不透,他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门外的任然和任离堵在门口,随侍候命,准备把他丢出去。
陌影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任百里玹夜迈进帐内檎。
“殿下若想狡辩,我严陌影洗耳恭听。”
“陌影,这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也并非不相信你。”
“是么?”
“我担心你顾及乌羌百姓,有所疏漏。我那群兄弟,为月魔出生入死,我不得不去看一眼。”
“殿下所说,固然有理,但是这番话,和我从殿下脸上看到的,恰恰相反。”
陌影说完,转身返回屏风后,“任然,任离,送客!”
任然和任离进来,颇为客气地摆手请他出去。
百里玹夜气恼挡开他们,朝着屏风那边的倩影说道,“没错,我是想夺取乌羌城,想亲手收复萨尔手上的狼人,归为己用。你的法子,让他们转眼都成了俘虏,对我来说,乌羌形同空城。”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感激你为乌羌百姓和月魔所做的一切……”
任然不耐烦地打断他,“百里玹夜,她本来想向你求婚的,你不知,她这一整天是如何熬过来的。”
“百里玹夜,这件事倒也不怪你。怪她太聪明,轻易看透了你的心思。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对你来说,她严陌影,只是一味解药罢了。”
任离说完,强硬将他拖出去,“别逼我动手,惊动了王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百里玹夜愤怒挥开他的拖拽,不舍地看向营帐小窗,见那窗帘拉上,忍不住愤懑低咒一声,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陌影在梳妆台前静坐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兰花精油,倒在无名指上,轻而易举把小圆环取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天谴,还不算太糟糕。
她抹掉脸上的泪,拧身摔在床榻上,忽然想到,距离新年,已经不到一个月。
回去,必然是要赏赐的,年关亦有赏,这赏……怕是如何躲也躲不掉,只能主动索要,。
*
军营内的庆功宴结束,毫无功勋可言的百里遥,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搭着阿凛的肩,入了营帐。
一个月白锦袍的女子,从床榻上娉婷站起身来,赧然跪下行礼。
“二殿下,我想好了,我决定嫁给你!”
她发髻侧绾,耳畔簪了两朵月白的牡丹,秀雅的脸儿妩媚抬起,国色天香,馥郁甜美。
“今晚,请让臣妾服侍殿下就寝!”
百里遥一整晚的郁闷,一扫而空,他醉意深浓地莞尔抬手,示意阿凛出去。
阿凛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尴尬不安。
他们视线相对,竟似蜜意柔情,浓烈专注,似迫不及待要将对方吞掉……
他忐忑地退出来,在营帐外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去中军大帐通风报信。
怕来不及,他急急地加快脚步,却未到中军大帐就被一个裹着披风、披头散发的女子撞到。
他倒是站得稳,女子却狼狈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他及时出手,迅速抓住了女子的手肘将她扶稳,一抬眼,却对上一张苍白绝美的脸儿。
艳若描画的眉眼,被如水草般微卷的长发掩映,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是,这香甜的气息,却是错不了的。
“陌影郡主?”他疑惑看远处,百里遥的营帐,百思不解,“您没有去二皇子的寝帐?”
陌影循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百里遥的营帐。
她没有答应求婚,百里遥定然恨透了她,她怎会往刀口上撞?!
“阿凛,你这话好生奇怪,我为什么要去二皇子的寝帐?”
“没什么。”阿凛呼出一口气,忙堆上笑来扶住她,“郡主这是……”
陌影避开他的视线,冷声道,“我胃疼地厉害,想去找点吃的。”
“您回营帐去等着,卑职去给您煮碗面送过去。”
“不必,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弄。”
“郡主信不过卑职?”
“是,我谁也不信,就信我自己。”陌影推开他,见他愕然瞧着自己,不耐烦地厉声呵斥,“退下!”
阿凛以为她厌恶自己是二皇子的人,不疑有他,转身便退下。
他却没有注意到,陌影的披风下,藏了一个小包袱。
而她披风下的衣袍,亦是寻常百姓的粗布裙袍。
所幸,士兵们都已经回营,巡逻的护卫,也比平日少了许多,要逃出去,并不难。
她的胃里,却似虫豸撕咬般,的确不舒服。
因为久不进餐,刚又服用了切断百里玹夜牵引的药,胃里翻搅地厉害。
军营边角处,没有篝火与火把映照,她的黑色披风,也似融在了黑夜中,难以分辨。
趁着护卫轮值更换的空儿,她从军营南方的围布下钻出去。
却尚未直起身,两个黑色锦袍的身躯便无声地从半空里落下来。
任离弯腰,大掌按住她的肩,不准她站起。
“要赶去江南陪长公主过年么?”
陌影无奈地笑了笑,“任离,你何时变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任然自嘲摇头,“我们不是你的蛔虫。我们和你,感情深厚地,已经像一家人了,你要离开,却不肯带我们?!”
何时像一家人的?陌影想站起来,肩胛骨却被捏的生疼。
她龇牙咧嘴地哀叫两声,感觉任离的力道松了几分,气结叹了口气,只得顺着大手的力道,往下蹲了蹲身子。
“二位,你们也该有自知之明,母妃既嫁给父王,是不会轻易见旧情人的。再说,你们从前那般厚颜,那般主动,还一起送上床榻……你们不觉得尴尬,我都替你们尴尬。我这这样做,也是一番好心,对你们,对母妃,对父王都好。”
她是为防百里玹夜夺走儿子,提前赶路,好帮母妃保护儿子。这事儿,犯不着拖累他们这两个无辜的人。
再说,凤隐对他们虽然不能以牵引掌控,却能感觉到他们的行踪,如果他们去了江南,凤隐必然有所怀疑。
任然任离,不为所动,隐匿于披风锦帽下的俊颜,皆是波澜无惊。
陌影见他们僵持不下,耸肩失笑。
“当然,你们若非要去,我也不拦着你们,只要你们不怕尴尬……那就一起走吧。”
任离松了她,冷笑道,“我们不去了。郡主自己走吧。山里有野兽,毒瘴,还有流浪的吸血鬼和狼人,郡主一路多保重!”
说完,他便扯住任然飞身离开。
陌影手撑在地上,忍不住冷笑,“当姑奶奶是被吓大的呢?!”
然后,她抹黑进入绕云山。
*
一早,百里遥率先起床,神清气爽地穿好衣袍,推了推身侧背对着自己的女子。
“陌影,起床了,我们一起去请你父王赐婚。”
女子呓语似地咕哝道,“请求什么呀?父王昨晚就答应了。”
他忽然听出声音古怪,侧首,就见女子臂膀浑圆略胖,丝毫没有陌影的纤瘦秀美,不禁暗惊。
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女子翻身过来,果然——不是昨晚那张脸。
“严——如——玉!”他愤怒地离开床榻,懊悔气恼,只想把自己身上沾染了污秽的一层皮剥掉。
严如玉慵懒地抬手,掩着唇儿,秀雅地打了个哈欠,动作迟缓地坐起身来。
“昨晚殿下折腾地人家一宿没睡,正困着呢!和你说了,真的不用去跪求赐婚……”
百里遥似见了鬼,不可置信扯住她的手臂拖起来,随手掀了锦被,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严如玉,你骗我?您为什么骗我?!”
他双眸血红,似看一个宿世仇敌般,杀气阴沉。
严如玉这才清醒过来,视线也恢复清晰,却正对上他骇人的眼眸。
此刻的他,毫无平日温润如玉,俊雅惊艳的模样。
“殿下,我……我这怎么能算骗呢?殿下口口声声说喜欢陌影,竟没有看出,我伪装了陌影,还霸王硬上弓,现在吃完了,还把这错怪在我头上……殿下,昨晚人家说不要不要,是你偏要的……你还记得吧?”
百里遥被她气得差点厥过去。转身便去剑架上拿了剑,抽剑便直指她的脖颈,“今日不杀你,我百里遥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严如玉震惊,见他真的要抽剑,她忙裹着被子跑出去,哭着嚷道,“父王,女儿不活了!父王,救命呀……”
整个军营的士兵,都围拢过去。
营帐内的百里遥神思百转,惊得丢了剑,忙追出去。
“严如玉,你给我站住!”
严如玉先一步冲进中军大帐内,故意地把被子往下坠了几寸。
严怀景正与百里玹夜,百里蕴等人商讨拔营回京之事,乍见严如玉裹着被子,披头散发地冲进来,霎时雷霆暴怒,从元帅宝座上,惊跳起来。
“如玉,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严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众皇子与诸将都转身看去,就见严如玉香肩半露,赤脚露腿,惊恐万状地颤抖着,跪扑在地上。
然而,在场的人,却无一人把披风取下来给她。
“父王,二皇子昨晚喝醉,把女儿……”她抽抽噎噎地话音微顿,忽又嚷道,“把女儿……女儿不活了!”
百里遥冲进来,见众人都在,不禁大惊失色。
见严如玉裹着被子哭得抽抽噎噎,他铁青着脸色跪下去。
“王爷明察,昨晚如玉郡主贴易容面具,假扮陌影,趁着本皇子醉酒,强*暴了本皇子。”
百里蕴似看到一只落水狗,冷笑道,“二弟,你这话有趣。如玉说你强*暴她,你说她强*暴你,可,昨晚军营内,风平浪静,就连七弟和四弟这听觉灵敏之人,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你们莫不是闹着玩,故意演戏吧?”
六皇子百里炜笑道,“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已久么?这正是个好时机呀!”
“一个比一个荒唐,都给本王滚出去!”
严怀景气怒交加的一声暴吼,震慑地满帐。
“金狐,把他们拖出去,关上马车,待回京,交由皇上和太后处置。”
“王爷……王爷你听我解释……”百里遥话没说完,就被两个护卫拖出去。
任然正要进来,见严如玉裹着被子被带出去,竟还一脸阴柔的冷笑,不禁摇头失笑。
这女人,手段果然厉害!
他径直进去,看了眼百里玹夜,拱手低头,“王爷,陌影郡主留了一张字条,不告而别。”
严怀景正被严如玉气得焦头烂额,听得此话,更是连话都说不出,只是迅速摆手,示意任然把字条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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