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子傅锦年被人举报。
右营统领花生伏在皇帝脚下痛哭流涕自首私带公主出宫之事,并且招供:公主出事那天她亲眼见到太子在花容天下。
文帝又惊又怒,当即下令查封花容天下涉事人等一概打入天牢,于是在阴冷潮湿的刑部天牢内花生再次见到了花容天下的晚娘,当然,这女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指着她鼻子说:是他,就是他带公主来的花容天下。
花生呵呵苦笑。
又一番严刑拷打后,有些血肉模糊的晚娘再次招供:主谋是太子。
现场众人神态各异:皇帝满脸阴云,太子大惊失色,而二皇子暴怒拔剑砍向太子,幸好,久居上位的皇帝通知盛怒下依旧思路清晰,喝止兄弟自相残杀,并下令软禁太子,其余犯人暂押天牢丰。
花生被分别押牢房,临走她抬眸扫了眼,太子哭的撕心裂肺高喊冤枉,皇帝阴沉的脸带着厌恶,那被打的极惨的晚娘一拐一拐走向阴暗的通道,恍惚中,不久前所见的风姿绰约只是一场梦。
第六日,残害傅安阳的歹人被捉,审讯后招认受太子指使,到此,人证俱在,太子百口莫辩,这几日,他已不再哭喊,只静静等候,仿佛知道大势已去。
初春午后,御书房内,文帝傅璋华呵退哭哭啼啼为大哥来求情的傅平年,烦躁地抚着额头,此时,内侍来报永宁王到了,文帝略沉思后信步走出书房,殿外一片明媚灿烂,温暖的阳光中,随风飘飞着几片花瓣,一袭黑衣矗立花树下,冰肌玉色容颜绝美,顾盼间凤目流光溢彩摄人魂魄,文帝有一瞬间的愣神,恍惚又见到了那个梦魂萦绕的的人儿,穿越过生死轮回,静立眼前!
“父皇。”他轻唤了声,唇边一抹浅浅笑容,显出几分孩子气的纯真:“儿臣陪您下盘棋,如何?”
看着这个儿子文帝觉得几日来的烦乱被一扫而空,跨步走到棋盘边,笑道:“若能赢朕,朕许你一愿。”
傅流年在他对面坐下,如玉的手指捻起一子,落下:“儿臣定会尽力。”
宁静的午后,御书房外玉兰树下,明黄和纯黑对弈,有种别样的安宁,若没有周贵妃哭哭啼啼闯入,连内侍总管吕镜都要打起瞌睡来。
一身单薄宫装的周贵妃容色苍白神情憔悴,哭的梨花带雨,文帝叹着气把她扶起,温言软语安慰了一番后令吕镜唤来龙撵送走,周贵妃走后,避开的傅流年重新回到棋盘边,而另一边的文帝因这一闹失了兴趣,推开棋盘站起身:“老五,陪朕走走吧。”
“是。”
御花园内成排的玉兰树花开满枝,随风飘来淡淡香味,有雀鸟在其上欢歌,小径旁迎春花一串串开的热闹,碧落湖边几株巨大的梨花开满一树一树的花,风一吹,花瓣如雪纷纷扬扬,文帝在湖边来来回回度步显得心不在焉,傅流年低眉垂眸静候在几步远的梨树下,神情安静,过去好一会儿,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太子的事,你如何看?”
没人回答,等了阵,文帝有些不耐,回头看去:“说吧,就咱爷俩。”
“论罪,当诛。”少年轻轻吐出四个字,
一阵风划过,吹起湖边那人明黄色的衣摆,文帝紧锁的眉头又深了几分,梨树下的少年声音轻浅:“...若是证据确凿的话,当诛。”
“证据?哼。”文帝重重一哼:“人证物证皆全,还要什么证据?”
。。。。。。
既然你心中已如此确定,为何还犹豫?
少年微勾唇角似笑非笑间溢出一抹讥屑,果然,在其他儿子面前他永远是个慈父,只除了他。
少年轻叹,出口的却是另一句:“...是这样吗?那大哥确实做的过了。”
文帝似乎又被勾起怒气,情绪有些失控,大骂:“畜生,那是他亲妹妹啊,他怎么下的去手,畜生...”他痛心疾首陈述着太子的种种恶行:“这畜生已经是太子了,还想如何?他结党营私卖官牟利,朕没有处罚,他和老二争权弄弄的朝堂乌烟瘴气,朕也睁个眼闭个眼,甚至当年皇后犯下的事,朕都没有迁怒他废他太子之位,可是...朕没想到,他尽然如此丧心病狂。”
“是啊,安阳是太子的妹妹,他又为何要害她?”傅流年垂眸望着一地落花:“所有人都知父皇对大哥的荣宠,所有人都知他和二哥有嫌隙,所有人都知和亲对二哥有利,太子将处于劣势,只是...这所有人皆知的事,太子他,为何还要去做呢?”他似乎依旧在自言自语,声音清浅,可周围很静,文帝还是真真切切听见了,顷刻如被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个透,静默半响,而后回身瞪着他:“你...是说,其中有诈。”
傅流年似乎吓了一跳,轻轻咬着薄唇,眸中划过一丝慌张,不自觉后退半步:“我...儿臣粗陋,胡言乱语,父皇莫怪。”
“莫怕,你说说看。”他投来鼓励的眼神。
于是,少年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轻声细言,说一句停一下,带着几分慌乱:“父皇。。。儿臣
只是胡乱猜测,此事。。。似乎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啊,儿臣才会乱想,大哥是爱权,但是啊。。。再利令智昏也不至于冒奇险犯下这么明显的。。。错误吧。”
文帝沉默,半响后皱眉道:“...或者,他就是这般蠢呢?”
“...哦!这样啊,”少年低下头,柔声道:“是儿臣鲁钝了,请父皇恕罪。”
梨树下的少年温良谦恭,消瘦的身姿衬的身上黑衫有些宽大,羸弱中夹着一抹脆弱,风拂衣襟,仿佛随时会被吹走。
文帝忽问:“听说,被幽禁在忘忧阁时太子曾借故打断你的腿。”
少年又是一惊,慌乱抬眸:“嗯,当时儿臣年少无知,大哥,教训的对。”
文帝一瞬不瞬盯着他:“他如此对你,你不恨他?”
少年笑了,极美,却让人莫名心痛:“父皇啊,儿臣能活着已经感恩不已了,如何还能怨恨!父皇啊,你知道的,儿臣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未帮谁说话,况且...无论他们曾如何对我,终究是我的哥哥们,好也罢坏也罢,血浓于水,儿臣一直谨记父皇的教诲。”
文帝愣住,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压抑沉默的气氛流淌在两人之间,良久良久后,他忽然轻轻道:“老五,那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少年眼眶一红:“父...皇...”
文帝手一挥抛出一面金牌,少年接在手里,茫然道:“这...”
“你来查吧,十天时间,查清楚此事,不管用什么方法。”说完大步而去,转身的刹那,文帝的眼眶微微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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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极其难挨。
文帝表面沉静私下里烦躁无比,周贵妃整天哭哭啼啼,傅平年一整日一整日长跪在御书房外,他还得想着如何安抚北狄皇庭,三日前边关来报河西一带匈奴有异动,而南诏新皇刚登基就开始蠢蠢欲动...被幽禁的太子整日喝到烂醉,东宫中人心慌慌,浣玉宫的傅安阳依旧神思恍惚半疯半癫,就连此时最该得意的广陵王傅盛年都是又惊又喜又恨又急,虽心痛亲妹妹被褥和亲事败,但和比除去太子相比,他宁愿少了北狄那个强助,但,太子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安,于是,有意无意的挑唆着母妃周贵妃去皇帝面前哭闹。
宫外,大师兄和小师弟同时被囚,花生的师兄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作为左营副统领太子亲卫的蒋土生已被勒令交出职务闭门思过,如此一来就断了宫里的消息,师兄弟几个乱成一团,老三甚至提出要去劫天牢,老五老六没脑子连声应和,还好被老二拦住。
天牢里,花生和石生待遇还算不错,毕竟是曾经的左右营统领,这罪名还未定下,那监狱司也不敢乱动刑,只将他们关着,这牢,花生不是第一次坐,只是此次牵涉到石生,她一直惶惶不安,至于,晚娘和那歹徒则没那么幸运,基本每日都要被用一次刑,听着那哭天抢地的声音,花生不明白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不是都招认了吗?为何还要动刑?
除此外,宫内外一片祥和,没有流言,没有异动,百姓照常过日子,民间流传的八卦段子从风流成性的李尚书纳第十五妾到老实巴交的曾侍郎竟然去藏花楼睡了头牌等等等等,也只这些。
所有人中,似乎只有一人很是悠闲,整天在家看书,空了还去自家花园的菜地除除草松松土,似乎一切与他无关,文帝听到汇报,沉思良久,忍了又忍终是按下将他招来询问的念头,自我安慰,这个儿子是不同的,想必已有安排。
如此到了第九日晚上,文帝开始思考给傅锦年怎样一个死法才能既公正公正,平息众怒又给些体面,成全他这个父亲最后一点心愿,此时,内侍吕镜慌慌张张跑进来,说,皇后自缢于冷宫,文帝愣了半天,问道:“哪个皇后?”吕镜擦擦额头冷汗重复:“冷宫的蒋皇后自缢了。”
文帝赶到冷宫时,蒋皇后已被放下直挺挺趟在床板上,身上盖着张老旧的棉絮被,因是上吊,尸体相貌狰狞,文帝只撩起被角看了眼便走出屋子,屋外月色清亮,将破败的桂雨山房照的格外凄冷,文帝深深叹了口气,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不管如何,里面躺着的女人曾是他的发妻,就算他曾经恨她对自己下毒,恨她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但到底,二十几年夫妻,没有爱情多多少少也有些亲情,如今见她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心中不免有些抑制不住的惆怅和难过...
文帝抚了抚额头,有些头痛如何处理后事,虽然,在自己的打压下蒋家大不如前,可暗地里依旧盘根错节,何况,还有蒋氏那位大哥,手握重兵镇守在南疆的大将军蒋雨棋,如何安抚,得好好想想。
他垂着头思考了一阵,而后深吸口气,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女,他吩咐身后的吕镜:“废后蒋氏按妃级办理后事,随侍宫女一并殉葬。”
一时间桂雨山房鬼哭狼嚎,其余院落里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废妃宫女们各自缩在房内
瑟瑟发抖,这期间一墙之隔的另一小院里,曾经的占妃娘娘神色平静低头侍弄着墙角凋零一地的蓝白小花,连眼都不曾抬一下。
第十天,废后薨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施施然,一身黑衣的傅流年出现在御书房,走动间衣襟飘飞如鬼魅,他行了礼,恭敬对上座的皇帝道:“父皇,您交代的事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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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期的最后一天,傅流年安排文帝看了出戏,特别布置过的天牢审讯室内,他陪同文帝坐在帘后看刑部尚书季通审案。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个老妇,粗布衣衫头发花白,极普通寻常,一入堂内老妇人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老爷救命,大老爷救命。”
季通清清嗓子喝到:“王氏,你是何人来自何处所谓何事,速速招来。”
王氏哆哆嗦嗦道:“我...我...奴...是江阴县人,老实本分,日前,不知...不知为何招歹徒...追...追杀,特来...特向大老爷...求救。”
季通眼一瞪:“一派胡言,你一介老妇,为何会被追杀。”
王氏吓的脸发白:“大老爷,大老爷,奴...奴说的都是事实,救命啊。”
“既如此,你可认得那人长相。”
王氏忙道:“夜晚看不太清,但奴...奴记得那人黑色衣衫,身长七尺有余,还有...还有...”她重重一拍头,大吼:“那歹人是个左撇子。”
季动挥手:“带人上来。”
衙差押了个黑衣人上来,季通指着那人道:“是否是他?”
王氏抬头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几遍,犹豫道:“好似...有些像。”
季通让人将王氏带下去,一拍惊堂木喝到:“大胆贼人,光天化日敢为非作歹,受何人指使,快从实招来。”
那黑衣人站的笔直目光犀利神情倔强,他狠狠瞪了眼季通,哼声道:“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无人指使。”
季通大怒:“石岑,她一无财无势的老妇人和你有何冤仇,你竟要追杀她。”
黑衣人翻翻白眼:“老子看不顺眼。”
“你想硬扛?”
“老子技不如人被你们捉到无话可说,动手吧,老子绝不皱眉头。”他脖子一伸眼一闭,一副仍君宰割的架势。
季通手一挥,啪一声,一个东西落在黑衣人石岑脚边:“看看这是何物。”
石岑随意扫了眼,忽然愣住,慢慢弯腰拾起脸色大变,身形一动猛然向季通冲去,被衙卫一把按倒在地,噼里啪啦劈头一顿棍子,被下了软骨散的石岑根本无法还手,不一刻,已是满身鲜血,嘶吼着:“混蛋,放了她。”
季痛让衙卫停下,摸着胡须气定神闲道:“放心,本官只是请你女儿过来玩耍做客,好吃好玩还有人伺候着,当然,若她爹是个歹人那就另当别论喽,石岑,你以为今日本官是来逼供的?刑部若要查个人,祖宗八代都能翻个底朝天,何况是你左手剑石岑?”他重重一拍惊堂木:“石岑,祖籍上饶,善使左手剑,江湖号称一剑定乾坤,剑法快准狠,家中只余一女,父母及妻子两年前死于非命,你也受了重伤,而后,被广贤王所救,曾在广贤王府客居过半年,后不知去向,石岑,本官说的可对?”
一身鲜血的石岑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左手紧紧握着玉佩,这是他家祖传之物,一直带在他唯一的女儿脖子上。
季通落在堂下的目光充满不屑:“只是,石岑,你可知,两年前,你的父母妻子是如何死的?”地上人依旧一动不动,季通哼了声,缓缓道:“那批杀手武功高强,若是仇人相杀你根本逃不掉,为何,恰好就遇上了那恩人?”
地上人忽然睁眼,精光暴涨:“你...”
季通呵呵笑了:“当然不是我,我怎会有那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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