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只见那些被楚军长戟兵刺穿身躯的魏国民兵,他们并非向前者以往所遇到的敌人那般,倒在地上痛苦哀嚎,他们在身体被刺穿的一瞬间,就牢牢抓住了那杆长戟,同时大声催促自己的袍泽:“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被抓住了长戟的楚军士卒使劲想拽回兵器,奈何兵器死死被那名魏卒抓牢,根本无法抽回。
待等他反应过来时,其他的魏国民兵已面色狰狞地冲到了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这名楚国长戟兵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下手中的长戟,用双手护住脑袋,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避免被数名魏国民兵乱刀砍死在地。
而这还并不算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斗廉亲眼看到一名被他麾下长戟兵刺穿胸膛的魏国民兵,在奋力挥刀砍断了那杆长戟的戟杆后,居然继续先前向前冲锋,生生与一名楚国失去了兵器的楚军长戟兵同归于尽。
『疯了,这些魏人简直疯了……』
看着那些魏国民兵看淡生死、豁出性命,以命搏命与他麾下的楚军士卒厮杀,斗廉简直惊呆了。
不可否认,眼前这些魏国的民兵,他们并不如魏国的正军士卒那样强大、擅长战斗,但他们的勇气,却足以叫他们的敌人胆寒。
至少,斗廉此刻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跟一群不畏生死的死人厮杀——否则若是活人,这些人为何如此看轻自己的性命呢?
阵型被撕裂,魏国的民兵,源源不断地涌入了斗廉麾下的楚国正军阵列。
此时就能看出,这些魏国的民兵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术指挥可言,他们只是反复做着两件事,即「找到敌人」、「杀死敌人」,直到自己被敌人杀死。
正因为没有指挥,这些魏国民兵的突击方向也是大相径庭,有的向东、有的向北、有的向南,反正只要是楚军士卒存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进攻方向。
说实话,若是在小规模的交锋中,似这种各自为战的打法,只会让敌军抓住破绽,被狠狠地反击。但在这场动辄一百多万人参与的战场上,或许却是最适合魏国民兵的战术。
更妙的是,由于敌我双方的兵力实在太多,以至于楚将斗廉根本无法指挥麾下士卒做出有效的反击——在这片人海中,他甚至看不清魏国民兵到底在打哪个方向。
斗廉的鞭长莫及,让此地楚军正军亦被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使得这片战区变得更为混乱。
阵型什么的,早已被此地魏楚两国的士卒抛之脑后,他们唯一还谨记的,便只有杀死敌人。
而必须承认的是,在这种混乱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战场上,游侠群体的杀伤力被放大,只见他们或三五成群、或领着民兵一同,组成各自的小团体,以精湛的剑术以及辗转腾挪的规避方式,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给楚军的士卒造成了严重的伤亡。
看着那乱糟糟的战场,看着自己麾下的正军士卒竟被一群游侠与魏国民兵杀地节节败退,楚将斗廉首次心生这种感慨:原来兵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的确,倘若楚国也提倡「兵贵精不贵多」,哪怕此地楚军的兵力减少一半,魏国的民兵与游侠们,也别想撕破楚军的阵型,就如同楚国的粮募兵与秦国的黥面军,这些农兵在魏国正军面前只能被吊打的道理一样。
此时在诸国联军的左翼中区,楚国上将项末看着前方那乱糟糟的战况,亦皱起了眉头。
就跟他麾下的将领斗廉一样,项末从未想过,他楚国的正军,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群民兵给压制,哪怕这支民兵来自魏国。
“将军!”
项末麾下的骁将「乜鱼」亲自来到了前者身边,抱拳说道:“将军,斗廉那边快挡不住了,请允许末将率军驱前,给予援手。”
“……”项末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先稍安勿躁。……斗廉此刻虽说处于下风,但未必立刻会被对面的……魏卒击溃。”
“将军?”
乜鱼不解地看向项末,他无法理解项末为何按兵不动。
听闻此言,项末抬手指向西南方向,向乜鱼作出解释。
此时在西南方向,有一支魏方的骑兵正驻马而立——那是川雒骑兵,是魏王赵润刻意留下的保障。
一旦诸国联军被打得急怒攻心,决定与魏军一决胜负,那么,赵润部署在左右两翼的这拢共两万余名川雒骑兵,便会趁战场上的混乱,直袭诸国联军的薄弱处。
事实上,这是赵润唯一的底牌。
在听了项末的解释后,乜鱼终于也明白前者为何按兵不动,因为诸国联军,并没有能抵挡住两万余骑兵的把握。
但是,乜鱼并不认同项末的观点。
他皱着眉头说道:“将军,魏军已全军压上,背水一战,而我军却仍在畏首畏尾,这样真的好么?”
听闻此言,项末心中苦笑一声,其实他也在心底暗暗询问自己:这样真的好么?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刻魏军已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斗志与勇气,倘若他诸国联军依旧畏首畏尾,无须怀疑,纵使是百万诸国联军,也是极有可能被二十几万魏军击溃的。
“末将以为,我联军此地有百万之众,倘若当真要与魏军决战,岂是当真无法抵挡那区区两万骑兵?”乜鱼皱着眉头说道。
项末长长吐了口气,一言不发。
不过在心底,他却认可乜鱼的观点:如果他诸国联军一方当真要跟魏军决战,区区两万骑兵,其实并不足以扭转胜败。
但是……
“……事实是,我军其实还未做好与魏军决一生死的准备啊。”
项末怅然说道
他这句话,并非单单指楚水君。
不可否认,楚水君确实对此存有顾虑,以至于这场仗一开局,他诸国联军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疏忽——误以为魏军兵少肯定不敢倾尽精锐,便将粮募兵派到了第一线,试图用这支军队去消耗魏军,结果恰好碰到魏军的五万雒阳禁卫,被打地兵败如山倒。
可话说回来,诸国联军当中,难道就只有楚水君对此心存顾虑么?
怎么可能!
好比鲁国的军队,此刻还呆在后面看好戏呢,根本看不到有准备率军向前支援他楚国军队的意思。
甚至于,就连齐国的田耽,恐怕也并非全心全意——别看方才田耽曾开口提醒楚水君立刻采取进攻,莫要给魏王赵润激励其麾下魏卒的机会,可事实上呢,这场仗打到如今,田耽麾下的齐国军队,依旧是按兵不动,任凭他楚国的军队与魏军厮杀。
就连卫国的军队,在魏王赵润率领魏国大军出现之后,亦不复前几日攻打大梁城时的凶猛,跟在他楚军背后随波逐流。
这使得诸国联军当中,此刻能肩挑重任的,几乎仍然只有他楚国的军队。
『……联军主帅畏首畏尾,联军主将心怀鬼胎,这场仗怎么打得赢?』
项末暗自摇了摇头。
再看对面的魏军,虽说对面魏军人数远远不如他诸国联军,可架不住人家同仇敌忾、万人一心。
看看那些魏卒,纵使死伤无数,可进攻依旧是那般凶猛,前赴后继、视死如归,一个个死地轰轰烈烈。
可他联军一方呢?鲁国、卫国、齐国三国军队,眼下却是出工不出力。
这种情况若还能打败魏国的军队,项末怎么也不相信。
想了想,项末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楚水君。
虽然说结局跟预测的大相庭径,但他们终究也是试探了对面魏军的实力,得知对面的魏军在长途跋涉后,依旧保持有大半的战斗力,而魏军的士气,更是高昂到叫人感觉头皮发麻。
总而言之,这场仗就到此为止,再打下去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按照目前的局势,倘若双方继续死磕,最坏的结果,当然无非就是被魏军击败;而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在齐、鲁、卫三国军队暗自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楚军与魏军两败俱伤——这对于齐鲁卫三国而言,无疑是最佳的结果,但对于他楚国而言,却大大不利。
须知,他楚国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击败魏国,还要趁这场仗彻底坐稳中原霸主的地位,使齐、鲁、卫等中原各国臣服,倘若在这场仗中与魏国两败俱伤,还有什么资格号令诸国?
想到这里,项末召来一名近卫,对其附耳说了几句,旋即吩咐他道:“你即刻前往本阵,将我的话转告楚水君,若他决定与魏军决战,便立刻倾尽兵力,且设法迫使齐、鲁、卫三国军队参战;如若不然……便就此收兵吧,再僵持下去,也毫无意义。”
“是!”那名近卫抱拳而去。
一炷香工夫后,楚水君得知了项末派那名近卫转达的话,一言不发地看着战场。
足足在沉思了十几息后,他长长吐了口气,颇有些黯然地说道:“传令下去,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面对着魏王赵润的豪赌,楚水君最终还是选择了避退,不敢像魏军那样破罐破摔。
其实倒也并非全然因为楚水君太过于谨慎,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诸国联军彼此心思不齐,尚未做好与魏军决战的准备。
除非楚水君希望看到楚军与魏军两败俱伤,而齐鲁两国却渔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