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此人,当年能为了父亲获罪而公然劫狱,可见也是个桀骜之人,对这种人,只能先以高爵厚禄笼络,而后缓缓图之,削其权柄,岂能在一开始就把事情挑明了?与擅长权衡利弊的名士们接触久了,这种横蛮霸道的作风,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啊。
这样也好,若非王羽条件开得太低,臧霸也未必敢孤注一掷,青州军善战的赫赫威名,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不肯让利于人,怎么可能得人效命?政略的精髓,无非‘妥协’二字罢了,看来那王羽虽有天授之才,但毕竟还是有缺失之处啊。想想也是,就算是天才,又岂能尽善尽美呢?
抬头远望,天地苍茫,云深雾重,一阵长风吹过,厚厚的铅云被吹得乍合即分,洒下了片片晶莹来。
下雪了!
戏志才不惊反喜。
以他之才,呼风唤雨当然不能,但天地理却也是无所不知,他夜观天象,早就预料到了近期有雪,而且波及的范围会很大。下雪对行军当然有影响,但对臧霸军的影响,却远不如对正规军那么大。
山贼,最擅长的就是在复杂地形作战和行军,这场雪一下,就算青州军在平原获胜,想回援也不是短期能做得到的了。
“天助我也!”戏志才仰天大笑,急速道:“宣高,速命大军加速行进,争取今夜就赶到原山,赶在淄水冻结前,全力北上,攻下莱芜,直取临淄!”
“遵命!”臧霸被其豪气所感染,并未计较对方的语气已经超出了客卿应有的范畴,当下催动全军,滚滚北上,兵锋直指原山!
……
原山地处嬴县和莱芜之间,以地势而言,算是泰山山脉的支脉,整个山形似一巨大展翅凤凰,故又名凤凰山。这里是淄水和汶水两条河流的发源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果失了原山,泰山郡就彻底和青州失去联系了,臧霸军可沿着淄水一路向北,我军再无险可守,故而,这里就是决战之所!”
就在臧霸军过牟县而不入的同时,莱芜城内,一场军议正在进行之中,徐庶一脸风尘之色,但铿锵有力的话语,却带着金铁之音,在城守府内回荡不休。
“叔治,子尼,你们怎么看?”田丰凝神在舆图上看看,又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出言附和,而是转向了两位同僚。
“今年的屯田进行得很顺利,明年再接再厉,很快就能达到主公的目标。可若是放任泰山贼寇攻入齐国,造成的破坏,恐怕一两年都无法恢复元气,若能决战于境外,倒也不错。”
国渊的观点,纯粹是从内政角度出发的。破坏容易建设难,为了青州新政,他花了极大的心力,自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成果毁于一旦。
“元直,徐和那边,你到底有几成把握?万一他那边……青州基业可就危险了啊。”相较于国渊这个纯粹的内政官,王修在谋略上也非一无所知,他一眼就看出了徐庶计划中的关键环节。
“把握么……”徐庶沉吟片刻,猛一抬头,朗声道:“多了不敢说,六成以上总是没问题的。”
“……”王修先是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然后又被他的语意惊了一下,最后发现,对徐庶,他只能无言以对了。才六成就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才六成把握啊!关乎的可是青州的基业!
“一人赞成,一人反对,元皓兄,你怎么说?”徐庶的作风很干脆,见王修迟疑,他也不多劝,直接转向了田丰。
行军打仗,有六成胜算就很大了,真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反而会有将士懈怠,为敌所趁的危险。在徐庶看来,打仗的胜算有四成就足够了,剩下的胜算,可以打起来之后再慢慢往上添。若非如此,还要名将做什么呢?
田丰神情凝重。
青州集团内部倒没有民主之类的说法,但既然是议事,人数比例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他反对,那就是二比二,赞成就是三比一,可以说,此战的走向,都握在他手上了,不得不慎重。
正如国渊所说,徐庶的策略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若胜,可尽收全功;只是他的策略和主公预先交代的完全相违,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犹豫再三,田丰只是无法决断,犹豫不定间,他的视线无意识在徐庶脸上扫过,对方脸上那自信的笑容竟然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即视感。
田丰先是茫然,继而恍然,最后狠狠一咬牙,挥手喝道:“便依元直,就在原山与贼寇决一死战,誓死不让贼军踏进青州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