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凝,正襟坐起,肃声道:“子敬有所不知,徐州的名士对陶恭祖不满很久了,加上对青州的顾忌,很多人都与我军暗通声气,伯符更是上门拜访了其中的几位,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伯符兵不过数千,就有这等号召力,等到了江东,必如龙归大海。若是子敬到时候再改变主意,恐怕就太迟了,瑜言出肺腑,子敬当慎之!”
“若是子敬一定要去,那也无妨。瑜此番回去,自会向伯符说明,子敬到青州,是为了探明虚实,为将来做准备。此事只有你我、伯符三人知道,若子敬去了青州后果然不如意。就依此计;若不然,消息也不会传出,断不至坏了子敬的前程,如何?”
周瑜的热忱和坚持,搞的鲁肃又是感动,又是为难。不过脚踏两只船这种事,实在和他的风格不相符。
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鲁肃突然一抬手,指着外面那两座大粮仓。断然道:“大军不可一日无粮,伯符将军三日扫平广陵,收拢了上万之众,远征在即,粮草想必有所不足。肃家中尚有些存粮,这一仓是三千斛,两仓都赠予公瑾,以壮形色,也算是尽了你我朋友一场的情谊,如何?”
周瑜欲言又止。
六千斛粮食不算多,去也足够一万人吃上十来天了。先前周瑜使尽浑身解数。在徐州、淮南两大势力之间腾挪辗转,玩心跳,为的固然是挑拨袁术和徐州开战,无暇对付叛逃的孙策。但也未尝不是为了多筹集点粮食。
乱世群雄,对粮食的渴望都是无止境的,何况还是孙策这种刚起步,前途未卜的?
鲁肃慷慨的馈赠不可谓不厚。以周瑜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本领,哪里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他心中即是不解,又是郁闷。不解的是,鲁肃明明也是世家之后,对青州怎么一点排斥都没有呢?
要知道,先前在彭城,自己出面,已经说动了张昭;伯符更是在到了江都之后,说得张纮倾心辅佐。其余与孙策军暗通声气的豪强更是不可凡数,名声比眼前人大的名士多得是,偏偏只有鲁肃死心眼,连给自己留条后路都不肯答应。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什么可继续坚持的了,摇摇头站起身,叹道:“既然如此,瑜代伯符和全军将士,谢过子敬的美意了。”
鲁肃起身辞谢,一路送周瑜出门,说好了粮仓交接事宜,看起来双方都没受多大影响。
可是,周瑜出了门,鲁肃转过身时,凝重的脸色却吓了仆从们一跳。
“老爷?”管家大着胆子问道。
“快,让所有人上车,除了细软和干粮,什么都不要带!马上离开东城!”
“老爷?”管家吓得一哆嗦,既是因为鲁肃郑重的神情,同样也是因为他话里显露出来的意思。
“周公瑾为人雅量高致,与之交往,时常令人不觉而醉,大有古君子之风。不过,此人公私分明,绝少为私情所惑。对待他重视的人,作为友人,他会诚意邀请,盛情难却;可若是敌友分明,他又岂会容情?”
鲁肃急促说道:“孙策豪勇犹胜乃父,因孙将军当日一句感慨之言,视骠骑将军为一生之敌。公瑾与其相交莫逆,久知其志,岂会轻易放任某北上,增强青州的实力?若我所料不错,不出一时三刻,追兵必至!”
鲁肃说得郑重,管家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但还是尽量的提醒道:“可是老爷,孙将军的兵马尽在江都……”
“哪里用得着江都的兵马,”鲁肃摇摇头:“你以为周公瑾左右逢源,凭的只有智谋和口才吗?淮南军中,孙氏嫡系旧部不少,想代袁公路而取之不易,追杀我鲁家这百多口人又有何难?不必多说,速去准备,即刻起行。”
“老爷……”管家知道事态紧急,可职责所在,却是回避不得,他锲而不舍的劝道:“王骠骑与袁将军分属盟友,应不至为难我们,不如直接去将军府求庇护,不是更稳妥吗?”
“我鲁肃何人也?岂有托庇于人的道理?没的让人小觑了,休要啰嗦,速去,速去!追兵若来,某自有退敌之策!”
管家无奈,哀声叹气的去了。
对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公子,他实在是搞不懂。既然敌友分明,要分清楚公私,那何必要赠粮给对方呢?会不会给将来留下把柄,都是小事了,就以目前的形势来说,把粮食送给袁术,脱身不是更容易吗?
何况,既然知道周瑜的脾气,刚刚就不应该轻易放他离开,哪怕抓个人质也是好的啊?
其实,以管家看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虚与委蛇的答应周瑜,表示愿意脚踏两只船什么的。反正是私下里的密议,只有天知地知,日后反悔,又有谁能来找后账不成?
伺候这么位个性十足的家主,真的不是一般的劳心费力,再加担惊受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