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到了京城,大人可得请我吃全聚德的烤鸭,狗不理的包子才成。”
“那算什么,京城好吃的东西有的是,老钱莫急,攒着肚子,到了京城,用不着少爷,我墨香就带着夫子吃他个遍……”墨香嘻嘻笑道,想起京中各色小吃,让吃腻了江南美食的他忍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高杞没有女眷,与新到任的曹祥瑞办理了交接手续,只带了柳师爷和墨香上路,由于事先没有通知别人,起的又早,居然并无一人相送,身为一个刚刚升任正三品理藩院侍郎的大员来说,显得过于寒酸了些。
说着话已经出了后门儿,车把式等了许久,一见三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搀着高杞从几乎没过脚面的积水上趟过,又扶着他上了马车。
柳师爷跟墨香也坐了上来,高杞只觉车身一晃,马车已经离了原地,冒着大雨,缓缓向前行去。
“少爷,擦擦吧,看您这衣服,都湿透了……您靠这边坐着舒服些,把湿衣服湿鞋都脱了,雨水湿凉,受了风寒可就麻烦了!”车子里边不算特别狭窄,却也绝不宽敞。墨香哈腰站在高杞脚边,顾不得自己,先忙乎高杞。
“婆婆妈妈,老子自幼习武,这点雨水算得什么,哪里就受风寒了?倒是钱师爷,上了岁数,得注意着些……老钱,带着换洗衣服吧,车上没外人,赶紧把你那湿衣服脱下来换上……怎么停了?墨香,看看出甚么事了?”
马车忽然停止,高杞有些奇怪,老钱的脸上却一副了然之色。
“少爷,前边好多人!”墨香惊讶的将脑袋收回来,喜滋滋的说道:“黑压压的,像是来送咱们的,少爷您快看看吧?”
高杞看一眼钱师爷,见他微笑不语,苦笑一声说道:“老钱你这又是何苦?如今虚假之风盛行,为官一任,哪怕刮地三尺的贪官,也要想方设法的弄个万民伞,就为了将来部里考核得个卓异,弄虚作假,实乃当今官场之一大弊端……现在好,恐怕本官也要得上一把了,日后这事传到京中,好听的么?”
“大人此言差矣,”钱师爷不以为然的晃了晃脑袋,以手抚须说道,“那些当官儿的怎么能跟大人比?大人知府江宁近两年,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如今卸任,居然只有几个包袱……你没听说百姓们都叫您‘高青天’么?今上圣明,烛照万里,又岂会抹煞您的功劳?大人以不到而立之年便容声正三品侍郎之衔便是明证。当然,知道大人不喜张扬,不过大人您不觉得‘知府卸任,百姓雨中送行’是段可以流芳千古的佳话么?”
“你啊你,不愧是刑名师爷出身,本官说不过你……这次就算了,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跟本官商议一下,再有自作主张之举,可别怪本官没有事先提醒你……下车吧,别让父老们等的太久!”高杞嘴角上翘,不再理会柳师爷,抓着墨香的手下了马车。
欲拒还迎。柳师爷当了快二十年师爷,对上官的心理把握,自有其独到之处,自然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有些事情,上官即使心里十分想做,却绝对不愿主动要求,这就要靠属下敏锐的感知了——从高杞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分析,他知道自己这步棋并未走错,虽然被高杞数落了两句,心里却甜滋滋的,跟在高杞身后下车,果见大街上黑压压的都是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天空阴的依旧很沉,连续几天的大雨,早就将酷热的暑气带走,高杞刚刚暖和过来,乍一下马车,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知府后衙的街道上挤满了男女老少。大街笔直,那么长,人那么多,一眼望不到尽头。人们全部没有打伞,就那么站在倾盆大雨之中,崇敬的望着高杞。刹那间,高杞热血上涌,寒气尽去,一把推开为自己打伞的墨香,快步向着人群行去。大雨如骤,很快就将他浇的透湿,他却犹未所觉,在人群前丈许处站定,缓缓的扫视一遍众人,一言不发,深深的弯下腰去。
人群为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怀里搂着一把高达一丈的巨伞,见高杞给大家鞠躬,慌忙与两名年轻人合力将伞撑开,上前为高杞遮挡,同时颤巍巍说道:“ 大人这是要折煞草民们么?真要感激,该是草民们感激大人才是,草民不识字,不会说话,大人的好,三天三宿也说不完,咱们舍不得大人走啊,可是万岁爷有命,咱们也不敢阻挡大人前程,又知大人两袖清风,无以为报,特敬此伞,为大人送行!”说罢噗通一声跪倒在水中,随着老者的下跪,除了那两名为高杞撑伞的年轻人以外,所有百姓自发散开,让出一条仅供马车通行的通道,纷纷学着老者的样子,跪倒在冰冷的雨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