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还要开心似的。
他是个没什么机心的人,富察氏的同辈人中,除了福康安以外,和珅最喜欢的就是他,闻言呵呵一笑,也不推辞,径直走入凉亭,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说道:“大哥说的是,兄弟来晚一步,当得受罚。不过,兄弟量浅,罚一杯可成么?”
莫看和珅年幼,论及身份地位,犹在福隆安福灵安之上,二人虽则有酒,却仍旧记的和珅的酒量,见他如此给面子,心中已然暗暗欣喜,自然不会饶舌。
福灵安说道:“一杯就一杯,省得等会咱们抬你!”
和珅哈哈一笑,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说道:“这一杯,我敬大哥跟瑶林,今朝同授要差,日后青云直上,封侯拜相,值日可待,二哥,咱俩同敬如何?”
“说的好,来来,大哥,瑶林,我跟和珅敬你二人一杯!”福隆安性格豪爽,也不矫情,端起酒杯仰脖倒了下去,亮了亮杯底儿,一滴酒液也无!
和珅也将杯中酒饮尽,伸手又去拿酒壶,却被福康安按住,“善宝,你量浅,少喝点吧!”
和珅平日从不饮酒,今夜一来庆贺福康安福灵安高升,二者心中烦闷,也有借酒消愁之意,两杯酒下肚,闻言打个酒嗝儿,已是醉眼迷离,呵呵笑道:“今儿个高兴,咱们一醉方休!”说着拨开福康安的手,到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双颊酡红,醉眼扫视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高声道:“大家都是国之栋梁,我大清柱石,我钮祜禄善宝何德何能,蒙义父收归门下,同为富察子孙,做你们的兄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来来来,咱们兄弟同饮此杯……”
见和珅执意要喝,福康安虽然心疼,也无办法,望着醉酒后的和珅愈显娇俏帅气的俊脸,苦笑一声,端杯正要应和一句,却见和珅已经仰脖干了杯中之酒,然后迷瞪瞪望着这边,少顷,身子一软,居然出溜到了桌子下边,不禁再次苦笑,嘀咕道:“就这点酒量还逞能?真是……”
福灵安福隆安同时大笑,饮罢杯中酒,丢下一句:“瑶林,你自己看着办吧!”居然摇摇晃晃的相携着而去。
“少爷真是的,明明知道量浅,还……”春梅埋怨着上前,与福康安一同将和珅从桌子底下抻出来。福康安说道:“看他样子像是有心事,不然也不会如此……出啥事儿了吗?”
福康安量大,虽然有些醉意,心里却很明白。
“还不是引娣跟宫里那些事……少爷被赐上书房师傅的事情三爷知道吧?”春梅絮絮叨叨的说着,见福康安点头,接着便道:“那三爷定然也知道是谁的主意……令妃娘娘这是看着无法打压少爷,转而来拉拢了,只是咱们富察跟她们是死对头,此举无异于将少爷放在火上烤么,还有府里内奸的事情,开办公司的事情,一宗宗一件件,都得少爷谋划,他才多大啊,这么多事情压在他一个人头上,奴婢边儿上看着都替他累……”
福康安刚刚从南方回来不久,春梅说的事情,有的他知道,有的他不清楚,闻言一叹,怜惜的看了闭眼沉睡的和珅一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善宝有本事呢……他喝多了,搬动怕受了寒气,今晚就让他住在这边儿吧,你回去告诉家里一声!”
“这……”春梅不禁有些迟疑。
“怎么,信不过我?”福康安有些不悦。
春梅连忙说道:“三爷说的哪里话,奴婢就是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三爷啊,就依三爷的,少爷就交给您了。”说着望和珅一眼,回去报信不提。
和珅醒来时月过中天,长夜过半,听着外边打更的梆子声,辨出已是三更,不禁一阵迷糊,待借着烛光看清周遭情景时,方才回忆过来,顿时一惊,上下一看,见自己衣衫齐整,长吁了口气,这才发现福康安一身素袍,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发出微微的鼾声,忍不住心头一暖,起身下床,拿起一条薄被给福康安披在身上,端起旁边的醒酒汤猛灌了几口,口干的感觉稍稍缓解,头却仍旧紧绷绷的,困意皆无,忍不住迈步出了房间。
福康安的独院儿距离海棠苑不远,和珅出门时蹑手蹑脚,并未惊动旁人。待出了小院儿,下意识的便往海棠苑而去,堪堪行至,方才惊觉,正要折身而返,忽听不远处梅林内传来人语之声,连忙驻足倾听,顿时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一个乃是棠儿,另外一个,赫然竟是乾隆。
这到底是怎回事?
和珅一惊,隐隐有些失落,本待转身离开,双脚却不听使唤似的往梅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