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观十七年三月初九寅时二刻。
辉煌的议政大殿中堆满了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黄衣、紫衣、红衣、黑衣从殿内向殿外依次罗列排开,百官皇亲朝服上绣着的麒麟、白鹇、鹭鸶、飞鱼、斗牛等纹样在拥挤之中显得张牙舞爪,人人戴着的乌纱冠上绞着的各色红宝石与珊瑚顶璀璨缤纷,照得头顶上原本就图样复杂的九龙腾飞藻井更是五光十色,教人眼花缭乱。
议政大殿当间一条正红色地毯,从龙椅上沿着三层台阶滚下,一直铺到大殿外的台基之下。那地毯在龙椅下方加了个金边绣纹,此刻被一双绣着黑龙的明黄色皂靴稳稳踩住。
东方临天一袭明黄色冕服龙袍,正襟危坐,袍上团着的九条天龙形色各异、吞云吐雾。他头戴金色冕冠,面前是玉制的十二旒。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穿插玉笄,与发髻拴结。
在他一声轻咳之下,满朝嗡声立刻肃然,大殿静谧的像是空旷的荒野。
所有人皆低头站好,不敢大声呼吸。只因无人不知,今日必会发生一件轰动大梁之事。
当东方承昱出现走上议政大殿之时,所见的便是这般草木皆兵的景象。
在临观帝的暴政下,这也不过是司空见惯之事。东方承昱随意瞅了几眼,漆沉的眸底有异光起伏,唇角不着意勾起一抹刀锋般的冷笑。
他信步朝着殿中而去,踏过正红地毯之时,一袭深蓝色广袖长袍随着他的走动翻飞轻响,袖口上柳黄色的蟒纹看着像是活物一般锐利之极。
“皇兄,臣弟来了。”他拱一拱手,轻笑而语,镇定自若的接下东方临天射过来的两道寒芒。
“皇弟,早啊,昨夜在天牢里睡得可还舒服?”
“承蒙皇兄惦念,臣弟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反倒是皇兄,似乎气色欠佳。”
东方临天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众人将这番话听进耳里,也觉得毛骨悚然。
东方临天一声冷笑,道:“皇弟果然猖狂,愈加不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是忘了自己做下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吗?”
东方承昱回以不遑多让的冷笑:“还请皇兄示下。”
东方临天起身,冷声道:“前日朕与锦云王、明郡王、刑部、吏部两部尚书,还有其他几位卿家,在苍陵侯府的会客厅书架之中,发现一件龙袍!臣弟,可有此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弟也不想否认。”
东方临天冷笑:“好一个欲加之罪!朕与绍云、明郡王等人可都亲眼瞧见那龙袍了。臣弟倒是说说,是何人敢到你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皇兄何必明知故问,不如快些给臣弟定罪,早早退朝,免得各位大人们平白受这折磨。”
此话一说,文武百官们齐齐脊背发冷,噤若寒蝉,却唯有一人面不改色的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紫色盘衣领仙鹤补服,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线,正是右丞相韩英。
按照与月如初的约定,他朗声道:“陛下英明,何不端出那件龙袍,给苍陵侯一个公道。”
东方临天笑道:“这是自然,拿人拿赃,是非自有公论。来人呐,去将那件龙袍给朕端来!”
“诺!”三个太监赶紧去后殿。
等待的这片刻时间,东方承昱双眸微眯,眸底瞬息万变……待这场硬仗打完,他便要按照事先的布局全身而退,此后便从盛京消失,遁去北部,并出动他隐藏多年的杀手锏,报这一箭之仇。
他想着侯府的众人,此时他们应该已经都安全了吧。那些人有雷驰带着,他不担心。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月如初。
不知她是否愿意去善学堂躲避,抑或是……离开他,去投身自由,甚至……投去东方绍云的怀抱。
他承认,他总能看穿她的想法,却永远看不穿她的七窍玲珑心。
一阵酸意在失神间没了心田,东方承昱暗暗低叹:放她自由,他真能甘心?她若走了,他又真能做到不后悔?
罢了罢了!
既已做了,再思又有何意义,徒惹怅然!
待到回神之际,见那三个太监一个在前面小跑,另两个一起端着一个红色盒子而来。
三人来到大殿中央,为首的那个鸭声问道:“皇上?”
“嗯。”东方临天大袖一挥,“展开吧,让众位卿家都看个仔细!皇弟,你可也要看仔细啊,别让人冤枉了你。”
东方承昱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多谢皇兄提醒。”
随即,两个太监打开盒子,拿出龙袍,展开在众人面前。
东方承昱本是淡淡的看着,却在这时,一抹异色上脸,眼底涌出极致的诧然。
反观东方临天,则是震惊的僵立在龙椅前,一双眼大瞪着几乎要跌出眼眶。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东方临天冲了下来,一手揪住龙袍,无比震惊的颤动双手。
这件龙袍,他一直存放在隐蔽的大殿之中,是他亲手安置的,他又怎会弄错?如今手中这件,的确是前日那件,可为何会变成这等样子?
“这……”东方临天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就连东方绍云、明郡王、书尚书等人也不免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那袍上的图样根本不是龙,而是前后各九条形色各异的蟒,在七十二大朵芙蓉花中蜿蜒游戏!
这也是东方承昱完全没有料想的情况,他稍稍偏眸望向韩英,见韩英张了张嘴做出一个口型,是个……月字。
月……难道是如初?
东方承昱心底震撼,不敢相信,持续盯着韩英。
韩英见状,只得朝着临观帝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东方承昱会意,冷冷一笑,那嗓音在大殿里卷出醇厚的回音,令所有人将目光凝视而来。
他却只看向东方临天,双手负后,轻笑:“臣弟素喜蟒纹,人尽皆知,臣弟的这件礼服,皇兄还认为大逆不道吗?”
东方临天的胸腔狂烈收缩,肺部充满怒气,几乎要刺破肺部。他脸色又白又红,双手还揪着那件蟒袍颤抖不休,心中无论怎样想也想不出一件龙袍为何变成了蟒袍。
他甚至在想,莫非这就是先帝在留给他一人的遗诏中所写的……天谴报应?
韩英也出列说道:“陛下,此蟒袍并无僭越之处,也的确像是苍陵侯的风格。想来是苍陵侯一时激动,适才忘了解释清楚。”
一番话既给东方临天铺了台阶下,又抹除了东方承昱的僭越之罪。
如此,东方临天还能如何?只得强笑着责怪东方承昱几句,再反省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群臣见状,立刻息事宁人,顺带喊几句“兄友弟恭,乃我大梁之福”,赶忙将此事就这么圆过去,接着便继续每日的早朝工作——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而东方承昱,则在东方临天的“赔罪”之下,被送出议政大殿,回府休养。
他冷冷瞥了那黑压压的大殿一眼,冷笑一声,打发走了送他的几名太监,回过身去,两袖翻飞,沿着长道一路向宫门外走去。
在快要走出宫门时,一个端着花篮的宫婢忽然不慎撞在了东方承昱身上,花篮掉地,里面的花朵也摔落地上。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宫婢赶紧跪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知道去捡花朵。
东方承昱眸底一沉,本不想理会,想了想还是俯下身,默默帮忙收理。
那宫婢害羞笑道:“多谢侯爷相助。”接着便去捡东方承昱脚边的一支花,也因而贴在了他的耳边。
这一瞬,东方承昱听到一句耳语:“奴婢是李贵妃的贴身婢女,贵妃娘娘让奴婢转达侯爷,请侯爷回府后去看看月夫人,这次多亏有她,月夫人是不可多得的妙人,望侯爷爱之如命。”
“夫人!夫人!”
枯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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