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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明悲喜交加的拍着邵朗的头顶,这才望向千桐,脸色一肃,冷冷问道:“这是谁?千影,她是你带来的?”
月如初低下身,在千夜明耳边讲了千桐的情况。千夜明眉头皱了皱,道:“既然这样,千桐,往后你就安心住在谷里,和姐妹们要友好相处。”
千桐那依旧带着空洞的眼神中放射出两簇感动的火光,她道:“谢谢……谷主。不,谢谢主人。”
“嗯。”千夜明应了一声,最后将目光回放到月如初脸上,冷声道:“该你了!如此不懂规矩,随心所欲,真太不让我省心!给我回屋里去,面壁三日,没我的允许不许走出房间!”
月如初平静的回道:“请师父放心,我这就去了。”又对邵朗、千桐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好好熟悉环境,不必管我了。”
她心里是明白的,师父,定然会体罚她,只因她实在太过乱来了。或许,面壁三日都是轻的。
很快的,月如初再度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月见谷,使女们想来看她,却不能违抗千夜明的命令。千回更是不甘的趴在窗户上,看着月如初静静跪在那里,放下的袖摆像是蝴蝶的双翅。
三日的时间,并不长,那最后一日,便是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
这晚的月亮,如同彻夜捧着的金盘,圆满的光辉洒落月如初残缺的心灵,激起一阵疯狂的想念。
她明白,如今的承昱已经不会再受到月圆之日宿疾的折磨了,可是在这样一个团圆的夜,两个或许相隔万水千山的人,究竟受着怎样的锥心之痛,又有谁能够知道?
她幽幽浅浅的一叹,月见草的香味缭绕着凤首香炉中飘出的飘渺薰烟,五味俱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的不寻常的骚动,有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女子们纷杂的呼喊。
发生了什么?月如初本能的要站起身,却在还没站起前,就听见房门被人重砸的声音。
“千影姐姐,开门!快开门啊!不好了不好了!”这是千回的声音。
月如初连忙起身跑来,一开门就见千回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有、有人擅闯月见谷的阵法,那真是闯得都不要命了,说是、说是死也要见你一面,大家全都被惊动了!”
是谁?谁要见她?
会不会是……承昱?!
这个念头让月如初浑身冰凉,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推开千回就奔了出去,顿时化作一道影子,竭尽所能的狂奔向谷口。
如果、如果那人真的是承昱……
那他……便是在遭受着生命危险!
月见谷的阵法,是凤凰谷的易方散人亲手布下的,那是整个天下最恐怖最厉害的“天玑迷阵”,凡入阵者几乎就没有活命的可能!
千万不要是承昱!
承昱,千万不要来!
月如初将轻功发挥到极致,心中疯狂的祈祷还来得及。
而当她赶到月见谷谷口时,所看到的那个人,令她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是他!
真的是他!
她看见那熟悉的高大身影在义无反顾的强闯天玑迷阵。在那阵中他受到毫无规律而袭来的刀光剑影,无数机关让人防不胜防,稍微一个闪失就会尸骨无存。
可他,却还在强硬的与阵法对抗,试图在这诸般地狱中硬是打通一条通往人间的路。
月如初泫然欲泣,承昱,他知不知道他可能会因此把性命搭上啊,就为了她,为了她一个女人,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疯狂的冲了过去,不敢呼喊出声,生怕令东方承昱分神。她狂奔向控制天玑迷阵的机关拉杆,正要关闭阵法时,忽然被人揪住了衣领,就这么将她揪离了拉杆。
月如初震惊的望着揪住她的千夜明,呼号道:“师父,救他,求求你救他,让我把阵法关了!”
千夜明瞟一眼东方承昱,嘲讽的冷哼:“东方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凭什么要救!”
“师父!”月如初激烈的挣扎起来,今日她忤逆师父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她都认了,只要能换得承昱无恙!
“师父,求你关闭阵法,我求求你!”她激动的央道,转而对赶来的使女们道:“千歌、千岚、千诺,我求求你们去关闭法阵,快去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几名使女犹豫着就要照做,却听千夜明放声冷喝道:“谁敢不听我的命令!都给我不准动!”
“师父!”月如初泪眼滂沱的挣扎,偏偏千夜明的手劲大的吓人,揪着她的胳膊令她根本无法挣脱。
此时同在阵法里的雷驰挥舞着长剑,偷了个空隙对千夜明喊道:“喂,你这女人怎么这般不讲理!我们只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找茬的!难道你非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死在阵里吗?”
千夜明没好气的冷哼:“东方家的男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月见谷可不是任人来去之地,怪只怪你们非要入阵!”
“师父!师父!”月如初歇斯底里的求着,泪水如河水般奔腾不息,她哭喊着:“求求你答应开阵,求求你!”
“如初!”东方承昱那熟悉的声音唤了她,此时此地,竟是让她觉得那般撕心裂肺,那样断尽肝肠。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要这样对待承昱,为什么啊!
就在月如初绝望的几乎要晕倒之际,千夜明忽然放开了她,她一个趔趄,如梦初醒,哭喊着疯狂奔向拉杆,狠狠的一按下去,直到确定阵法已经关闭,她的双手才敢离开那冰冷的拉杆。
“承昱,承昱……”她哭着,破碎的呻吟着,跌跌撞撞的朝他扑了过去。听见他在唤着她的名,听见他不能控制节拍的粗喘,她终于……终于要回到他的身边。
可就在这时——
忽然一道冷箭射来,那刁钻的角度刮来一阵冷风。月如初在余光里望见那支箭,竟是冲着承昱的!
这一刻,所有的思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唯有一个念头那般鲜明的烙印在月如初的脑海。
不能让承昱受伤!不能!
她纵身而起,将轻功用到极致,赶在千钧一发前扑进了东方承昱的怀里,用她娇弱的身躯挡住了那支箭!
“如初!”箭矢插入她后背的一刻,东方承昱只觉得被射穿的是自己的心,那鲜血正汩汩的涌出心田。
他双腿瘫软、浑身冰凉的抱着她,十指间已经染上了她粘稠的鲜血。那血是黑色的,有毒!
东方承昱抱着月如初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唤着她的名字,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被残酷的撕裂。然后,他猛然抬起了眼,眼底是无边的愤怒和如海一般的恨意,直视那个仍旧握着弓箭之人——千夜明。
“为什么要伤如初!”东方承昱疯狂的咆哮,一面点了月如初的穴道为她止血。
月见谷众使女也哑然的望着千夜明,她却只是冷冷笑道:“这一箭射得是东方家的男人,射得是你苍陵侯!”
东方承昱吼道:“快给如初解药,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势必不让你好活!”
“哼,我为什么要救她!”千夜明严厉的语调排山倒海而来,分外强硬:“她目无尊长,行止逆乱,受了这一箭也不冤枉!这儿是我的月见谷,不是你的侯府更不是你的冥惊楼,没让你死在天玑迷阵里已经是看在千影的面子上了!”
雷驰听了,气愤道:“你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就连月见谷的使女们也纷纷跪了下来,央求着千夜明快些救治月如初。
这时一个纤小的身影陡然冲到千夜明的面前,千回揪住千夜明的衣襟,求道:“主人,求你快让千影姐姐回去休息吧,她中了毒箭,要赶紧服用解药,不能耽搁的啊!”
“放肆,松开你的手!”千夜明一手挥开千回,后者被打得倒栽出去,栽到了雷驰的怀里。
他抱住千回,气鼓鼓吼道:“千夜明你个老巫婆,你会遭报应的!”
“我已经遭过报应了!”千夜明的语气愈发恶劣。
东方承昱歇斯底里的咆哮:“给如初解药,你要我如何都行,只要你救她!”
千夜明的眼底旋起两抹难测的异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笑,瞬间却又冰冷如常,她道:“也可以。你给我放下她,滚出月见谷去,永远不许再出现在千影面前!”
他吼道:“我要亲眼看着如初脱离生命危险,要我现在走不可能!”
千夜明冷哼着,霍然将一把匕首丢到东方承昱脚边,冷笑:“不走也行,割下你一块心头肉,我就允你住在谷中等着千影痊愈。”
众人大惊,一时间使女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东方承昱脸上,震惊的等待他的选择。
雷驰一手搂着千回,一手剑指千夜明,气急的怒吼:“老妖婆,这世上竟有你这样没人性的!”
“雷驰。”东方承昱阻止了他,然后抬眼望着千夜明,漆沉的眸底一片风起云涌,他道:“你若敢说话不算话,我保证你会死无全尸。雷驰,过来接过如初!”
雷驰大惊:“侯爷,您真要……”
“还不过来!”
被这强势的吼声所震慑,雷驰咒骂一声,放开千回,转而去将月如初抱起。
几乎在这同时,只见东方承昱捡起地上的匕首,拔了刀鞘便狠狠捅了下去。
“啊!”无数声惊呼响起,所有人惊骇震撼的看着东方承昱。
他就握着那支匕首,插在自己的心口处!
疼。
剧痛无比。
血流如注,迅速污染了衣襟。
他无法形容这到底有多痛,只知道这二十五年来还从没有哪一次的痛楚,比得上这一刀。
满是鲜血的手还牢牢的握着刀柄,他咬紧了牙,任着汗珠额上青筋暴起,任着汗珠滚落。他艰难的移动匕首,割着自己的心头肉。
剧痛。
痛得想晕都晕不了,想死都死不成。
但他不能倒下,为了那个替他挡下毒箭的女人,就是让他把心掏出来,他也不会畏缩!
眼看着匕首在他胸前划过大半圈,那鲜血染红了脚下大片的月见草,雷驰再也忍不住的流出眼泪来,嚎叫道:“侯爷!侯爷!”
使女们也都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所折服,纷纷在震惊中跌下眼泪。却唯有千夜明一人冷冷的看着东方承昱,眼底的神色浑浊不清。
终于在一声歇斯底里的闷哼中,东方承昱的胸前落下一块连着破碎衣衫的心头肉,坠入草地之中。
他满面是汗,抬眼冷声吼道:“快救如初!”
这一刻巨大的疼痛夺去他的意识,匕首掉地,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