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想劝钟敏秀的,结果反倒被她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谨行有点小郁闷。
他的郁闷倒不是因为钟敏秀破坏了他与唐浩明之间的和谐,而是他突然觉得,在一天天的官场过招中,自己入仕的初心虽然没有动摇,但言行上的位移却在一点点缓慢发生着变化,虽然为了做成一桩事,妥协、平衡在所难免,但这个妥协、平衡常常令他心生郁闷。
如同此刻,他明明在思想上已经认同钟敏秀的说法,清楚地知道他与唐浩明的所谓和谐从来都是一种假象,但他的内心却又非常希望可以一直维持这种假象,这种内外不一致的矛盾让他很难受。
“姐,问你个问题。”
“什么?”
“决策依靠的究竟是什么?”
钟敏秀道:“这还用问?**集中制啊。”
“那为什么还老有人骂我们屁股决定脑袋?”
“因为执行制度的人难以都做到公心吧。尤其现在强调经济建设,而经济活动,有些有规律,有些没有规律;有些能通过法律约束,有些却处于法律的真空;有些能提升我们的经济水平,有些也在毁坏我们的生活环境……所以,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如果不学会自省、克制和敬畏,决策就很难找准真正正确的方向。”钟敏秀言至此笑起来,“这话题太严肃啦!”
孟谨行也笑起来,“姐这些话有深度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不过,要按你这个理论,你也不必跟唐浩明争长短,只要项目办成,何必管金子贴在谁脸上?”
钟敏秀瞪他一眼道:“这就是人性。这世界上能做到事事论公心的有几个?也许你能,但我是做不到的。我只知道,对地方、对老百姓有利是这件事的大前提,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它所产生的附带作用就是我的私心,不图利也得图名啊!”
孟谨行看着她道:“你不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吗?”
钟敏秀一愣。
“姐,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矛盾的,原来你也这样。”孟谨行叹息道。
钟敏秀听他这么说,立刻释然,接道:“何止我俩是这样,我想,很多人都是这样矛盾地活着。犹太格言怎么说的?啊,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孟谨行这才哈哈笑起来,“也是啊,思想简单的人永远是快乐的。”
这一路,孟谨行最终没能达到劝阻钟敏秀的目的,但他觉得与钟敏秀在思想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亲近。
到都江,柴建在出站口接他们,把钟敏秀送回家的路上,孟谨行说到捐赠医疗设备的事,柴建笑道:“这事上次就说了,交给朱意办。你们要申请财政拨款的事,我已经跟小敏说过了,你们抓紧打报告,她会帮你们操作。”
钟敏秀这才知道,具体过程孟谨行早就与柴建他们商量妥了,“原来你们早就想好了!”
孟谨行与柴建相视一笑。
二人与钟敏秀分手后,一起到国色,朱诚兄妹、冯春雷、保和平都在,朱意表示医疗设备的事已经跟军区医院谈妥了,基本没问题,只要兰芝这边定下来,马上可以签协议。
饭后,孟谨行借了保和平的车回家看父母,并于第二天清晨去申城和妻子团聚。
雷云谣的精神状态已经大为好转,只是仍执拗地想要领养刘爱娇的孩子,夫妻俩为此事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孟谨行只在申城住了一晚就回了都江。
一周后,吴刚正式接到调令,委办代表四套班子成员在县招餐厅设宴为他送行,结果除了钟敏秀、庞天龙、竺军和孟谨行,其他人基本都没有到场。
人未走,茶已凉。
吴刚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提不起一点的劲,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不让他当县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他调出都江?
孟谨行已经完全把彼此间那点算不上多大问题的小斗争都抛到了脑后,尤其他清楚吴刚是为慕啸天腾位置的,心里更难免替吴刚感到不值,不但在送行宴上陪吴刚一醉方休,还于第二日把吴刚一直送到都江,又安排他和朱志白、叶琰伟他们一起吃了顿饭,请朱、叶二位今后帮忙多照应吴刚。
孟谨行的仗义令吴刚大为感慨,俩人分手时,吴刚久久地握着孟谨行的手不肯松开,一再地说自己那段日子实在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自不量力想上位,否则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周一九点半,政府口的县长们在钟敏秀的带领下,准时到楼下,与唐浩明带领的其他班子成员一起迎接新上任的常务副县长慕啸天。</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