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赵禄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垂眸不语。
“微臣明白,皇上担心神射军的问题,也曾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屠戮神射军作罢!可皇上想过没有,乱世之时以杀止杀,可若太平盛世,只会适得其反。”赵朔轻叹,“皇上睿智,想必心中自有决断。”
听得这话,赵禄稍稍一怔,继而面色稍霁,看着赵朔轻笑,“朕明白。”
外头,大雪纷飞,清梧宫内难得的安宁祥和。
嗖嗖而下的雪朵,敲打着屋瓦,发出细碎的声音。赵朔微微凝眉,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一日的吃雪情景。她是这样的诧异,而后这样的欢喜。那张笑脸,如花绽放,若三月暖阳。
叔侄二人似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的待在一起了,犹记得年少之时,比肩而立,赏雪谈心。可自从赵禄成长,赵朔日以继夜在外奔波,二人便渐渐的疏远。虽然情分依旧,但很多感觉早已在岁月的蹉跎中,逐渐改变了最初的模样。
梁以儒站在回廊尽处,远远的望着。
顺子笑了笑,“梁少傅觉得奇怪,皇室间还有如此情谊?”
“不是吗?”梁以儒瞧了顺子一眼。
顺子嘴里哈着白雾,瞧着外头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彼时先帝驾崩,幼帝登基,朝中权臣当道,若非睿王爷一力扶持,这大燕江山如今是何模样,便很难说了。睿王爷是先帝的胞弟,先帝在世时,便对其寄予厚望,疼爱有加,甚至于宠爱睿王这个幼弟,超过了自己的后宫子嗣。”
“群臣虽有异议,可先帝始终一意孤行。这其中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分,也就睿王与先帝自己知晓。睿王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在先帝驾崩以后,愣是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你可知这其中又有多少的忍辱负重?”
“为的也就是皇上这条血脉,先帝的骨血,能让大燕江山国祚绵长。若说这大燕的功臣,非睿王爷莫属!”
梁以儒眸色微恙,却是不冷不热的道一句,“自古功臣不易为。”
闻言,顺子身子稍稍一僵,急忙环顾四下,“梁少傅慎言,这话可不敢说。皇上乃圣明之君,必不会如此。”
“但愿吧。”梁以儒轻叹一声,“若这样的情分能一直延续下去,许是我还能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否则这情与义虽重,也抵不过万里江山,挡不住权倾天下。”
顺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赞同又似否认。
君心难测,谁知道呢?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可这虎狼之心,谁又能揣摩得了呢?
不过梁以儒说的很对,功臣难为!古往今来,若稍功臣都死于忠君二字,多少贤臣冤死深牢大狱,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赵禄从清梧宫出来的时候,似乎心情很好,倒让顺子和梁以儒都有些猜不透。
只记得他离开时,煞有其事的望着赵朔,问了一句,“皇叔可愿永世追随朕,辅佐朕共同治理家国天下?朕愿与皇叔平分江山,同执社稷。”
赵朔只是笑着躬身行礼,没有任何的答复。
梁以儒离开时朝着赵朔行礼,却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稍瞬即逝的绝然。心想着,龙困浅滩不过是暂时的。既然是龙,终究是要自由的。
只怕赵禄,是困不住赵朔了。
心都不在了,还强留着躯壳做什么?
代州那头还在交战,隔三差五传来乌托国战败的消息。李焕领着睿王府的精英暗卫,配备了皇帝亲自研发的连发弩,火烧粮营,万军之中生擒守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谓战果硕硕。
战争还在持续着,可惜乌托国最后连小小的一个代州都没能攻陷,只能拼尽全力,让战局处于僵持状态。毕竟乌托国二皇子,还在大燕国的死牢内。
而京城内的一切,似乎又开始步入正轨。记土土血。
可最让梁以儒觉得奇怪的是,皇帝在金殿上开始处置赵誉等一干逆党,却丝毫不提及赵朔之功。按理说功过相抵,赵朔也该从清梧宫出来才是。
但现在的状况,似乎是皇帝刻意不想让赵朔脱罪出宫。
眉头微蹙,细想之下,梁以儒漏夜进了清梧宫。
如今的清梧宫不似当初的重兵防守,外头空无一人,似乎只要赵朔想走,他便可以潇潇洒洒的走出去。但赵朔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人守着寂冷的清梧宫,闲时品茶,倒也悠然自得。
“王爷。”梁以儒见礼。
“听说今儿个皇上处置了茂王。”赵朔负手而立,临窗眺望着外头的皑皑白雪。这场雪下了足足三天,如今虽然雪停了,却满目皆白,一时半会是不会全部消融的。
想着,若她看见,约莫要欢喜至绝。
她,喜雪至深。
梁以儒颔首,“茂王满门抄斩,一干逆党皆诛九族,连坐之数约万众。老弱妇孺,都没能逃过。我没想到,皇上处置逆党,竟是如此的深恶痛绝。”
“耳濡目染,本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赵朔轻叹一声,“东方越言传身教,皇上自然是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赵禄便是这未能除根的草,他岂能让旁人也学了自己的模样,春风吹又生?所以,他不会给茂王赵誉一丝一毫的反扑机会。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终结。
如此,也正好给世人一个警醒。
顺者昌,逆者亡。
谋朝篡位者,便是如此下场。
九族皆灭,万劫不复。
虽然同为皇室,也难免在史官笔下落一个同室操戈之罪,可身后之名,谁又能辨得了功过是非?还是眼前要紧!
梁以儒点了点头,“王爷为何不走?”
“早前没走,是因为使命未完。如今没走,是因为走不得。”赵朔回眸看他,眸色深远幽邃,“金口未开,本王终究是罪臣。这般出去,无疑是畏罪潜逃。背负这一身的污名,少不得要连累自己珍视之人。有些人是本王的心头好,有些人则为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不得不顾及。”
“皇上,始终没提为王爷解禁之事,王爷就没什么打算吗?”梁以儒问。
赵朔一笑,“何以如此担心?”
“我不是担心王爷,我是担心她‐等得太久会累。”梁以儒垂眸。
“那你可曾想过,也有人等你等了太久,累了身心?”赵朔敛眸,扳直了身子,遥遥的望着天际,“梁少傅好意,本王心领,只不过皇命如山,如今本王不想旁生枝节。皇上已经是执掌天下的老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帝君了。他有锋利的爪子锐利的牙,梁少傅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伴君如伴虎。”梁以儒苦笑,“来日王爷若有用得着梁某之处,梁某必定全力以赴。”
赵朔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眸色晦暗不明,“梁少傅忠心耿直,本王有几句话相告。”
“王爷请讲。”梁以儒躬身。
“佞臣之所以为非作歹,是因为奸佞狡黠。忠臣之所以满门诛灭,就是因为忠正耿直。你若要为忠臣,就必须审时度势,佞臣奸邪,忠臣必得更甚之。”赵朔勾唇,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若下了一场迷人的桃花雨。
纷纷扬扬而下的嫣红刹那,夺目妖娆。
梁以儒稍稍一怔,继而俯首行礼,“以儒受教,必当谨慎为之。”
“从今日起,不必再来。有些话不该说,就一句都不必说,不管对着谁,哪怕只有自己一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谨言慎行。”赵朔不冷不热的斜睨他一眼,“以后这大燕朝,就靠你们几个了。”
“王爷?”梁以儒骇然,“王爷是说,皇上会‐”
“本王功成身退。”赵朔含笑。
梁以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清梧宫。
走出去甚远,他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清梧宫的匾额。高悬的匾额,虽是囚地却显得门楣尊贵,听说以前住在清梧宫的,是一位帝君宠妃,长年累月的足不出户。明明尊宠万千,却无人得见娇颜。
只听说此女风华绝代,冠压六宫,偏生喜静。
可惜红颜薄命,刹那芳华,终成红粉骷髅。
路边的雪,都化了,踩着结冻的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倒也是赏心悦耳的动听之音。
摄政王东方越一直留在宫中养病,因为病着,对于摄政王府的此次的行迹,皇帝赵禄表示要延后再议。东方越浑浑噩噩的,一会清醒一会晕厥,病情反复无常。
今儿个已经是年三十,宫内张灯结彩的准备着过年。司礼也备下了皇帝的赐菜,以及入宫赴宴的应邀名单。
宫女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说是摄政王快不行了。”
“倒也不是,我咋听说是武功废了?如今怎的连命也保不住?”
“谁知道呢,估摸着上头容不得。”
“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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