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真是句句说到他心坎上,又问:“皇帝,当以何事废之?”
陈操之沉吟道:“我明日回建康,奉明公命与郗侍郎商议一下,如何?”
桓温道:“甚好,甚好。”
陈操之问:“明公即欲行伊、霍之举,那么将扶立何人为新君?”
桓温看来筹谋这事不是一日两日了,答道:“以琅琊王司马昱统承皇极,应可服众。”
陈操之点头称是,心道:“琅琊王司马昱懦弱,虽神识恬畅,然无济世大略,而且司马昱一向与桓温关系不错,当傀儡皇帝最是合适。”
桓温踌躇满志道:“既行伊、霍之举,再北伐建功,那时再进王爵、求九锡,谁敢阻挠?”又道:“陈掾此番建大功归来,理应表奏朝廷予以加官重赏,可惜有些功绩尚不能明告天下,不然连升数品亦是当得,所以只有等北伐鲜卑成功后才可论功行赏——”
陈操之脸现失望之色,若不显得功利心迫切,何以取信于桓温!
果然,桓温笑着安慰道:“陈掾不必怅然,擢升数品或不能,擢升一品当可得,我将表奏汝为六品尚书丞郎,操之两年之间由西府九品掾升为六品尚书丞郎,即便是门阀子弟亦是罕见,朝野非议者定然不少,然有我一力举荐,谁敢明言反对?”
陈操之拱手道:“多谢明公,操之还有一言,望明公审度。”
桓温道:“请讲。”
陈操之道:“尝闻明公言,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明公欲北伐定乾坤,单西府兵恐难有十足胜算——”
桓温浓眉一扬,紫眸灼灼,说道:“陈掾但说无妨。”
陈操之道:“愚以为明公应尽早立嫡,然后悉心扶持,以免日后主弱臣强,一旦确立嫡嗣,而要尽快稳固其地位,莫若使其重建北府兵,而后在北伐中建功。”
桓温皱眉深思,陈操之说得不错,他三个成年的儿子桓熙、桓济、桓歆都无甚声望,桓熙现为豫州治州从事、桓济为荆州别驾,都是六品官,桓歆年十八,尚未有官职,桓温是属意长子桓熙的,立嫡以长不以贤,只要有忠诚可靠的能臣辅佐就行——
桓温立嫡主意已定,却道:“北府兵旧部多为郗氏、庾氏所属,要在京口重建北府兵谈何容易,陈掾有何良策?”
陈操之道:“正因为庾氏在北府兵中甚有影响,故明公重建北府兵势在必行,明公要成大事,庾氏是一大障碍,明公遣世子重建北府兵,正可分庾氏之兵权,当然,明公不能对北府旧将一律排斥,如范汪范玄平,明公可曲意招揽,当能为明公所用,如此,明公世子建北府兵则事半功倍。”
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范汪是因为北伐失期被桓温表奏朝廷贬为庶人的,桓温想借此把势力延伸到建康的门户——豫州和徐州,但无奈庾希和袁真依然牢牢把持住北中郎将和西中郎将这两大武职,桓温虽贬范汪,收效却不显著。
桓温问:“范玄平能为我所用?”
陈操之道:“正如明公所知,我与范公之子范宁交好,而且为家族计,范公也无拒绝之理,操之愿为明公游说之。”
“好!”桓温心怀大畅,说道:“与陈掾一夕谈,好比快刀剪乱麻,事事清晰、条理分明,更好比拨云见日,十年迷局,清澈见底,我遇陈掾,如鱼得水不为过也。”
谯鼓三更,秋夜已深,陈操之告辞,桓温亲自送出中门,二人都未提祝英台之事,桓温原想促成陈操之与谢道韫的婚姻,但建康传言谢道韫病将不起,所以他也就不提,桓温不提,陈操之也不好贸然说起,毕竟此事颇为尴尬,而且和桓温也没什么好说的,谢道韫身份已泄,肯定不能继续做那西府参军。
寒秋九月的子夜,星河耿耿,淡淡星光如冰丝,凉沁肌肤,陈操之步行回凤凰山寓所,不过半里地,一边走,一边想事,冉盛和沈赤黔跟在身后。
陈操之知道今夜与桓温一席谈,今后十年大局算是定下了,只是桓熙、桓济辈值得辅佐吗?乱臣贼子的名声可不好听,改朝换代太血腥,他陈操之不能拖着整个家族冒这个险,架空皇室、门阀当政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他钱唐陈氏要借势迅速壮大实力,于国于民于家于己,四方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