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里屋传来一片喧哗之声,似乎有人在吼叫,极为歇斯底里。我与秋兰互视一眼,却见一丫鬟出来,面色戚戚,脚步凌乱。我叫住她:“里头怎么回事?”她低声回道:“王爷正和二位爷发脾气,方才把药碗一掌打落,二爷额角被瓷片划伤,见了血。”
我心中一惊,秋兰问:“那你出来干什么去?”丫鬟回道:“大夫让人重新去煎一碗药。”秋兰道:“那你快去吧。”
行至屏风前,只闻得宗干怒声喝问:“逆子!你还不实话!”我眼皮惊跳,宗干此话甚为严重,这是在骂迪古乃吗?
我轻脚进去,屋内跪了一地,宗干被陈氏搀扶着,半躺在炕上。苍老的面孔,被怒气浸染的愈发可怖。迪古乃领头跪着,脚边散落着一地碎瓷片,衣袍上沾着药汁,额角隐隐可见一抹暗红。
迪古乃未及回话,宗干已抬头发现了我。许是我眼花,只觉他看向我的目光,竟含了几分愧疚与怜惜。
我正踟蹰着是否该出声,宗干收回视线,眉峰一凝,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指着迪古乃一字一句道:“现在,你当着你媳妇儿的面,告诉为父,赐死希尹一事,你到底——”他话未完,迪古乃身子一僵,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成拳,却未转首看我一眼,只磕头贴地,沉声截道:“儿子——确实不曾参与此事,若父王不信,儿子愿以死明志!”
宗干怒极反笑:“好!你今日不肯承认,为父便成全你!”着便伸出了手,欲取下高几上供着的一把短刀。我惶然大惊。大步上前,众人亦纷纷劝止。哭着求宗干息怒。
梧桐看我一眼,向宗干道:“二哥近日陪嫂嫂出游,怎会与此事有干系,父王为何不信二哥,偏生听信外人谗言。”
宗干恍若未闻,神色虚无呆滞,却是满面老泪,“完颜一族,迟早毁在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中。你们继续杀,把我们这些……老辈……”
是夜。乌云满天。一片漆黑之色。
迪古乃和梧桐于炕上对坐,梧桐半趴在炕桌上,抑郁的:“父王怎就发如此大脾气。”
我从秋兰手中接过软布,小心翼翼的为迪古乃包扎,他面无表情。只一言不发的坐着。
梧桐见迪古乃不答,抬头问我:“姐姐,你该不会也认为此事与二哥有关?”迪古乃睃他一眼,淡淡道:“很晚了,你回屋去,此事以后不准再提。”梧桐耸了耸肩,乖觉的离开。
伤口处理完,我向秋兰道:“下去准备热水吧。”她应声退下,屋里只剩我和迪古乃二人。我欲开口。却不知从何起,便放下剪刀,提步转身。
“宛宛。”
他拦腰抱住我,低声问:“你在想什么?”我摇了摇头,他抬眼,目光紧紧地盯视着我。道了句:“与我无关。”我回望他,只觉头痛无比,“我累了,先去睡了。”
一个时辰过去,我依旧清醒,无法安眠。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接受这一突如其来的事实,可是——
纵然希尹对我来,只是一个相识多年的外人。然而在我这么多年的成长中,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表情……皆是那么熟悉和分明。他与完颜宗翰情同手足,待我亦是如亲生女儿般。昔日明珠阁里,我也曾同他谈诗论史,向他请教佛家偈语……
即便我与希尹无一分交集,此时此刻,心中同样会充斥着畏惧和寒意。
希尹年轻时,跟随金太祖阿骨打起兵抗辽,后来又在完颜宗翰军中担任军师,可谓女真贵族中的长老功臣。他亦是族中汉文化修养最高之人,创立了女真大字,把宋使者中的文化名人视为座上宾,对女真人的汉化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样一位族中长辈,为何会遭遇杀身之祸?这样一位积极配合皇帝进行汉化改革的丞相,为何会被皇帝亲口下令赐死!
完颜宗翰落得如此下场,三年后,希尹也难逃厄运……
忽然念及一事,我抓着棉被坐起身。还记得白日里,在城门处看见兀术带兵离开。他本于上次饯行宴后便离开了燕京,为何近日又出现在燕京城?希尹被赐死,会不会与他有关?方才碍于秋兰等人在场,我不便出声询问希尹的罪名,迪古乃也未主动提及。而宗干听闻希尹被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