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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掌灯时分,迪古乃从孛迭书房回来,恰巧撞见我正握着羊蹄的小手,在纸上写唐诗。羊蹄和孛迭儿时一样,不爱舞文弄墨,偏好骑马射箭。这会儿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屁颠屁颠跑来让我教他念诗。我虽有点受不了他的顽皮,却也不便推脱拒绝。小孩,尤其是这样骄矜的小孩,能少惹就少惹,我可与他周旋不来。
他见迪古乃进来,头也不抬的叫道:“伯父好。”我闻后一笑,向迪古乃道:“听着如此称呼,倒真是我们老了。”他微笑不语,自顾在炕沿儿坐着。秋兰端来清茶,问道:“明日爷和娘子上山,是否需要提前打点一下?”
迪古乃道:“不必,记得给娘子带件披风便好。”我跟着道:“这松峰山上,住着不少道士,若因咱们打扰了清修,可不是罪过。”秋兰笑着点头道:“奴婢明白,听太一教的箫道长,如今也在山中修道,没准儿明日能遇见呢。”
羊蹄哈哈笑道:“那家伙曾来过家中做,还被我的弹弓打中了屁股。”我捏一捏他耳朵,嗔怪道:“淘气。”他晃一晃脑袋,自言自语道:“羊蹄淘气又可爱。”
我颇觉无语,不禁看向迪古乃。他静静喝着茶,仿佛浑然没有注意。
过了会儿,羊蹄的嬷嬷过来接他,我亲自送他们走了数十步。
回屋后,迪古乃盘腿坐在炕桌边,闭目养神。我轻脚走近,给他揉一揉额角,问道:“今日可有所收获?”他睁眼,并未立即回答。我心纳闷,不由得松手,低头看了他一眼。
迪古乃淡淡一笑,拉着我坐在一边,“这里豪杰甚多,不乏英雄之辈。”我笑道:“什么英雄不英雄,哪里有那么多英雄。”
他不置可否,伸手在我眉心抹了一下,“怎么写字把墨汁写到脸上去了?”我抽出绣帕又擦了擦,回道:“兴许是羊蹄弄的,我可没那么粗心。”他问:“你很喜欢羊蹄?”我摇摇头:“还行,他太闹腾,陪他玩一会儿尚可,时间一久我肯定就受不住了!”
话完后,我忽然沉默下来,迪古乃半搂着我,轻问:“怎么了?”我环住他腰身,闭着眼道:“迪古乃,你怪我吗?”他深知我意,紧紧抱着我低叹道:“傻丫头,我只恨我自己,没能保护住妻儿。”我抽一抽鼻子,嗫嚅道:“可我心底难过……这一生,只怕再也无法怀上孩子……”
迪古乃柔声斥道:“胡,不准往坏处想。”我默然不语,他又道:“宛宛,我虽想要你给我生孩子,但我更珍爱你的身子……莫再为此事忧心悒郁,好不好?”
我心下感动,啜泣着“嗯”了一声,更加牢牢抱着他。
他难道不着急、不失望么?怎会,犹记他十五岁那年,便有了让我给他生儿育女的心愿。如今十多年已过,除却头胎流掉,我始终不曾怀上一子半女。他内心深处,何尝不苦闷?
退一步来,成婚多年,无所出,可不是中了七出之条!
然而,他却从未在我面前轻易流露出期盼焦急之情,反倒不厌其烦的安慰开导我。如此为我着想,疼我惜我,怎不叫人动容唏嘘!
可我,还时不时给他气受,看来当真如拓雅所,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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