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肃声道:“张氏,不可胡闹,快把眼泪擦干。”
我仰面,委屈的咬住下唇,泣声唤道:“爷……”
他拂开我的手,淡淡道:“莫以为受爷专宠了几年,便这样不知礼数,忘了女子德行。萧大人如今圣眷正隆,你一介无知妇人,在这儿哭哭啼啼成什么样?”
萧裕闻得“圣眷正隆”四字,原本便局促的脸色又添了几分不安。而迪古乃向来称他为萧兄,此时却改口为萧大人,其中深意萧裕不可能觉不出。
我拭一拭泪,眼神瞟向萧裕,意有所指道:“是呀,萧大人如今可并非昔日默默无名的猛安。”说毕,我放下绣帕,敛衽道:“到底是妾的不是,还请萧大人勿怪。”
此话一出,萧裕浑身一震,神色惶然大惊,“娘子岂非要折煞萧某。”他顿一顿,忽然掀开官袍,面向迪古乃跪了下去,“萧某今日之荣华,全仰仗二爷提携照顾,萧某万万不敢忘恩。”
迪古乃面露讶异,忙俯身去扶萧裕,“萧兄这是何意?我虽对你提携有恩,但依萧兄你的才华,命里注定是要飞黄腾达。何况你我二人相识多年,皆是诚心诚意互待彼此。萧兄行如此大礼,岂非是与元功生分了?”
萧裕执意不起,言辞恳切而又激动,“萧某当年自视甚高,若非遇得二爷赏识,一切抱负志向皆是镜花水月。见萧裕如此表忠心,我竟然也有几分激动,难道在我内心深处,藏有造反因子?记得曾经看过,宋太祖赵匡胤代周称帝之前,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不愿造反。他的母亲、姐姐拿着刀追他,一面骂他没有志气一面逼他造反,简直是一个狂热的造反家庭。
我想,我激动的是:眼前这个令我深爱的男人,他离自己的雄心壮志……又近了一步……
迪古乃看我一眼,我忙垂下目光,装作自己没有听见。
萧裕等不到迪古乃回应,又开口唤了一句:“主公……”
我颇为震动,他连“主公”一词都叫了出来,犹记当年高庆裔对完颜宗翰,亦是如此称呼。
迪古乃眼神动容,再度俯身扶起萧裕,“萧兄如此,元功深为感动!”他停一停,侧身向我道:“备一碗水来。”
我不知他意,亦不便多问,乖乖出门端了一碗凉水来。
刚把水搁在案上,只听“锵”一声,迪古乃竟然抽出一柄长剑。趁我还未反应过来,突然往食指上一划,挤出数滴鲜血落在清水中。我“呀”一声,又心疼又无奈,迪古乃轻轻推开我,将长剑递给萧裕。
他郑重道:“我听说中原英雄好汉,常以此法结为生死兄弟,叫做——”我见他记不起来,接话道:“歃血为盟!”
萧裕眸中仿佛有泪光闪动,“二爷如此,裕今生无憾!”说罢,也毫不犹豫的划开皮肤,两人鲜血渐渐在清水中晕开……
晚上,我和秋兰紫月三人围桌共食,秋兰问:“爷和萧大人那儿、还需奴婢们去伺候么?”我道:“不用,他们二人有话要谈,不必派人去伺候。”
紫月好奇道:“娘子今日去给二爷送点心,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不动声色的问道:“傍晚去花园赏花时,我见你和萧裕说了会话,他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她茫然道:“说什么?”秋兰嗤笑道:“娘子不是在问你么,你怎么反倒问起娘子了?”我摇头笑一笑,“罢了,快吃,菜都凉了。”
紫月嘿嘿一笑,旋即“诶”了一声,含着一口菜说道:“夫君他说了一句话,我想起来了。”
我问:“他说什么?”心想萧裕总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了紫月,紫月如此单纯没有心眼儿,可别走漏了风声才好。
紫月望着我笑道:“夫君说,娘子十分聪慧,远非寻常女子。还说爷和娘子是天作之合。”
我微微一笑,慢慢咀嚼口中的食物。萧裕不傻,事后回过神,必然知晓我当时是故意为之,目的就在于逼他彻底上船,断了他的后路。
而天作之合一词,他估摸也明白了,迪古乃那几句斥责我的话,亦是在配合我“无理取闹”的戏码。
事先并未商议,迪古乃并不知我今日会做此一举,却能在极短时间内,心领神会。看来我们二人,当真是天作之合,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忍不住偷笑,却跟着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毕竟我这等于算计了萧裕,虽然并无恶意。
仍是有几分不放心,我握住紫月的手,感慨道:“你虽已嫁给他,但此前一直居住在上京。明日你们便要离开,真不知我们是否还能再见。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软弱,有我给你撑腰呢。”
紫月带着哭音点点头,“紫月也舍不得娘子呢。”
我轻叹道:“然而你们毕竟远离上京——”我忽然想到什么,笑着道:“这样,等你随他去了北京,每月给我写一封书信可好?如此我也可以知道你们的近况,你瞧着行么?”
紫月道:“只要娘子不嫌烦,紫月恨不得半月写一次呢。”
我安然一笑,却瞥见秋兰,正低头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