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她的心里盘旋了许久不能散去,只要一想到这样一句话,她就会脸色苍白,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梁宥昭如鹰隼一般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将她看穿,从眼底深深地探进去,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吸进了一个大洞里,她想让他拉住她,让他帮助她,可他没有,他无动于衷,看着她将最后一点自尊都舍弃,看着她一步步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傍晚,李青晗去给老夫人请安。
让她意外的是,梁老将军也出现了,只是梁老将军年事已高,华发满生,步履蹒跚,已经不似从前那样雄姿英发,英气逼人。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梁宥昭还不曾回来,梁尔珍在李青晗离家的这一年也出嫁了,饭桌上本来没几个人,可这时李青晗忽略了碧萱,也就是曾经的冰晗。
对于冰晗将名字换回来这件事,李青晗没有一点意见,她也不希望家里有一个下人的名字跟自己相近,然而后来辛柔告诉她,梁宥昭已经封了碧萱为侧妃了。
那时李青晗呆了好一阵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曦轮,不经意间想起那年重阳节,她依偎在梁宥昭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微微阖上眼,将脸埋在梁宥昭脖颈间,呼出来的热气洒在他的肌肤上,淡淡的语气,“我只有你一人,你却可以有很多女人,只盼到时红颜迟暮,你心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便足矣。”
彼时梁宥昭浑身似乎颤抖了一下,微乎其微,难以捕捉,他抚摸着李青晗的秀发,轻声道:“此生有你一人我便满足,何来这一说?”
往事如风,却总能在最寂寞,最无奈时悄悄扯动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所有抗拒的心,在梁宥昭说出那一句话之时,早已不复存在,她将他当做她的依靠,她的一切,就算未来没有了家,没有了尊贵的身份,她是他的人,他亦会永远遵守自己的诺言。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
碧萱很懂规矩,见到李青晗便乖乖行礼,李青晗听说这一年以来,梁宥昭还收了不少房,但从来没有宠爱过任何女人,因此她们也都不曾怀上孩子,唯独碧萱,之前就已经生了梁溪,现在又生了一个女儿,叫梁慈蕊。
已经是十一月了,今年的天似乎格外暖和,也不曾下雪,只是干燥的天气让人觉得有些烦闷,一出门便觉得脸上都干了,李青晗皮肤好,倒是不在意这些,可碧萱就不一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生了梁慈蕊之后皮肤变得很差,不管怎么保养都显得十分干裂,甚至有脱皮的现象,为着这个原因她也不敢轻易去梁宥昭面前晃悠。
然而这一次李青晗回府,她却是不得不出现的。
“青晗身体怎么样?曦轮呢?怎么也不抱过来给我们看看。”老夫人淡淡说道。
老夫人气色显得好多了,她身边的梁老将军却是明日黄花,风烛残年,坐在老夫人身边,几乎像是她的父亲了。李青晗说道:“曦轮已经睡下了,本来是该抱过来的,但稚儿顽皮,怕扰到父亲母亲。”
梁老将军喝了口汤,沉吟道:“曦轮本是我们梁家的孩子,何来叨扰一说,”他也无意责罚李青晗,毕竟除了身份,李青晗确实是无可挑剔的,顿了顿,又说道:“王府好久没办喜事了,你既然回来了,又是因为去外面养病,办一次酒宴,权当做接风洗尘吧!”
李青晗一听就知道,梁老将军一定是知道了她在路上遇到的事情,他也担心,都说人年纪大了思想变会腐朽,他已经开始朝这个方向发展了,但李青晗还是很欣慰的,梁老将军很明显是支持她,虽然她根本不需要人支持,虽然她向来习惯了独来独往。
但自从飞絮和雪肌离开后,李青晗开始逐渐明白,在这样的侯门世家之中,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单打独斗向来是不行的,而且,有这么硬的靠山也不是件坏事。
李青晗点头称是。
又陷入了沉默,碧萱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见李青晗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一向软弱惯了的她也不敢说什么以免惹到这位脾气并不怎么的齐王妃,而李青晗,则是遵从了食不言寝不语的遵旨,硬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梁宥昭一直没回来,李青晗端着书坐在书桌前,翻来覆去地一直看,就是看不进去,窗前的月光一泻千里,十分惬意自然,可李青晗却觉得心里浮躁烦闷,随手换了一本诗集,是谢灵运的诗,上面落了一层灰尘,李青晗知道,梁宥昭这样的人对山水诗人谢灵运是不怎么感冒的,所以大概也很少翻这种书,无聊的她拿着那书坐在椅子上,照着烛光喃喃念道:“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旋归,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
梁宥昭与谢灵运,很明显不是同一类型的人,谢灵运狂放不羁,而梁宥昭则是内敛深沉,谢灵运历经仕途风霜,而梁宥昭却青云直上,命运不同,又如何能读懂诗中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