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君在天地堂里缓缓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金色地板上,修长而健美,连他自己看了心中都暗生赞赏。家奴们都去用晚膳了,诺大的天地堂中唯剩他脚步踢踏回声阵阵。忽然间,墙壁上烛影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地震一般,但是震动的只有烛影,其他器物全部安静地处在原处,没有丝毫动静。
江南君停住脚步,怔怔地盯住自己的脚尖道:“你怎么来了?”
高大的屋顶正中悬巨型翡翠琉璃吊灯,因距离地面太远只向下映射出一道细细的暗影。
那暗影在金色地砖上翩翩浮动,其形是一只羽翼轻扬的凤凰。江南君仿佛并不意外,缓缓抬起头,就见那只歇在琉璃吊灯边缘正在微微喘息的金凤。
它头顶金色凤冠,两片灿烂夺目的凤翼尚未完全收回,还在微展。与金冠金翼不同,它长长的尾翼是七彩的,从吊灯边缘直垂下来,如一轮雨后彩虹却轻轻摇曳。这凤凰全身发出耀目的光芒,尽管翡翠琉璃吊灯光华鼎盛,在它到来后也无可奈何地暗淡了下去。
江南君又将身被转过去。“说好了若不是必要场合,就不再见面,你为何如此不守承诺?”
金凤闻听,纵身一跃,未及落地便已变成一个女子,黑发凤冠,金色长裙加七彩羽披,美艳绝伦,华丽无双。
“子墨,数月不见,你憔悴了。”女子置他的问题不顾,一双凤目目不转睛地注视他背影,目光充满关切与爱意,如静谧的湖泊般波光莹莹。
“凤涅!”江南君声调微有提高,“你不该再在这里出现。”
凤涅眼中浮现一抹泪光,“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你们男人一言九鼎,说不见就再也不见,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怎可忍受这比地狱烈火更炽烈的相思之苦?”
江南君叹息,“凤儿,你我人魔殊途,再这样下去,被你兄长幽冥魇烈知道,你想过后果吗?”
凤涅泪光终于变成两行清泪淌下,“子墨,你宁愿忍受这妖龙尸毒缠身之苦,也只饮那支离山鹰嘴蝠的血,不愿饮人血堕魔与我百年成双吗?”
江南君心终是不忍,转身看见了那张美丽又凄楚的面容。“我不能,我就是不能。你把我忘了吧,就当当年我已经死在在支离山了。”江南君强忍不让眼泪落下。
凤涅含泪冷笑,“死了?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却要我当你死了?我告诉你,假如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江南君打了个冷颤,“你这是何苦?”
凤涅慢慢靠近江南君,他一阵眩晕,就闻到她身上那浓烈的血香,这血香令他对她无比渴望,直想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吻上那烈焰一般的红唇。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被灼烧,牙齿在吱吱作响开始向外伸长,他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也在变化,眼球一定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很清楚,再过数秒,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再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想引诱自己吸她的血,从此成魔再也回复不了凡人人生。其实他愿意,愿意此生就这样彻彻底底把自己交给她陪着她,管他成魔成妖,只要和她地老天荒,他什么都不在乎,这也是他夜夜梦中不断复习的完美结局。可现实中,他不行,他是江南世家唯一的传承人,他,走不了。
就在将陷入浑噩的那一瞬,江南君从腰间拔出一把黑漆漆的乌金匕首,向自己的心脏处猛力一戳,顿时,几乎与刀同样颜色的黑血喷射出来,前襟全部被染成墨黑。凤涅一声惊叫,扑身上前将他托在怀中,痛心地喊道:“你这又是何苦?“
江南君痛苦地一笑,”凤,我欠你的,就这样一刀一刀还给你好吗?“
凤涅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站起身哭道:“江南子墨,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你是个人?你现在非人非魔非妖,更无法成仙,不能死不会老,只能以吸食蝙蝠血为生,还要时时抵抗人血的诱惑,难道你愿意这样独自活上千万年吗?”说罢长啸一声,化身回凤向夜空冲去,只留下一道长长的金色光尾,许久才消失,屋外的天空遂又恢复一片黑寂。
江南君躺在黑色血泊中,其实心口的刀伤已慢慢自动愈合。但是他不愿起来,只想这么躺着,想象自己已经死了,那种死亡快感,能让他的心口暂时不那么痛楚。忽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抓起来看,却是凤涅留下的一张纸条,上书,“仙魔宴,曦穆仙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