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时,一名寺人进来,说陈妫遣人来见父亲,正在宫外候见。
母亲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父亲讶然起身,对母亲说去去就来,走出室外。
不久,他回到室内,面带忧色,沉吟片刻,望向榻上的母亲,对她说:“宫人来报,陈妫昨日受寒,今晨高热不止,请我过去。”
母亲的眼中的光彩黯下,笑容却更加深刻,声音雍容地说道:“既如此,国君当往探视。”
父亲的目光中透着歉意,道:“夫人体恙未愈,且安心休息,我哺时再来。”
母亲端庄一笑:“劳国君牵挂,妾感激不尽。”
父亲深深望了母亲一眼,转而看向一边的我,温声说:“姮好生服侍。”
我躬身礼道:“诺。”
父亲点头,披上大裘,转身离去。
门上的帷帘掀起放下,一阵寒风从屋外灌入,炭火的热气被微微驱散。
母亲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侧着脸,眼帘微垂,看不清表情。
室中寂静得只余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侍立众人无不垂首,大气不敢出。
突然,她的手往案上一拂,器具“砰”地全落翻在地,陶盂摔得四分五裂。
旁边的寺人噤若寒蝉,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收拾。
待旁人匆匆退尽,我走到母亲身旁,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唤道:“母亲……”
母亲仍然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僵硬,冰凉的手指反握住我的手,抓得紧紧的。
良久,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苍白的脸上自嘲的一笑,道:“姮,你看,这便是婚姻,不管你心意如何,终是一样结局。”
我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疑惑地望着她:“母亲……”
母亲松开我的手,将它执起,低头看着上面的红印,轻柔地抚摸,问我:“可疼了?”
我摇摇头:“不疼。”
母亲抬头,仔细端详着我的脸,忽而道:“姮可还记得去年你自成周返国后,母亲说与你的话?”
我怔了怔,低声道:“记得。母亲说,情之于男子,不过消遣之物耳,最不可靠,为女子者,万不可用情,一旦付之真心,将来必受其累……”
母亲看着我,笑笑说:“姮记得甚是清楚,却从未往心里去,可对?”
我低头不语。
母亲叹道:“吾女今年十四,来年八月即可及笄嫁人,若晋侯到时来聘,当是许他无疑。婚后如何,姮可想好了?”
我抬头望她:“母亲何意?”
母亲把视线移到地上,一块药渍未清理去,显眼地残留在那里。她缓缓开口道:“母亲知道姮心里恋着晋侯,将来嫁他必心满意足。然,女子出嫁后,余下一生,惟系夫君,若恩情有变,姮当如何?”
我诧异地看着母亲。
母亲淡淡一笑:“姮勿要再说晋侯必不负你之类的话,我且问你,将来晋侯婚后,定有颇多侧室,你与他纵然情坚如金,到时也不过众女之一。晋侯乃贤君,必不独宠,姮可敢担保他不会情淡爱驰?若不敢,姮又如何自处?”
我定定地愣住。
母亲的问话犀利得入肉见骨,一字一句,皆如巨锤般直直打在我的心上。
我无从反驳,说实话,我的确不敢保证将来会怎样。
母亲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母亲所以教你勿托情男子,无非就是想说这些,这些年来,宫里的事你看在眼里,竟想不到吗?”
我惶恐至极。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妾室之类的事。周遭男子,上至君王,下至平民,除了庶人和贫者无法多娶,其余人等无不纳妾。在这样的氛围下,妾室的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错,燮爱我,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其他女人娶进来。
我之所以没有多想,并不是因为我甘心,而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如此甜蜜,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我们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现在,母亲的话在我自以为坚固的心壁上击出一道裂缝,如果到时候我们无法解决呢?
我的心空落落的,周身发寒。
这个时代可以离婚,但女方是出妇,注定身败名裂;如果顺其自然地过下去,我看看母亲,她的生活就是我的榜样。
真的会这样吗?我一遍遍地问自己。
将来的生活像是罩着一层华丽的面纱,如美梦般动人,撩开一角,却觉得面目狰狞。
母亲将我鬓边的一丝乱发拾起,绕到耳后,轻声说:“姮,你自小伶俐,这些事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想?你如今已是大人,不可再以年幼为由逃避。姮也不必焦虑,你将来所嫁之人,无论是晋候与否,此事也无改变,你只需记住,既为人妇,首当敬爱夫君,然,”母亲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用手捧着我的脸与我对视,目光如闪电般锐利:“沉溺爱情乃愚蠢之举,生活者,惟地位与权势可保,姮,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