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这是我的荣幸,阁下。”仆童回答说。
“昨天给你送来的新号衣拿到了吧?”
“是的,先生。”
“我现在要跟一个做衣服的小妞打打交道,可我不想把我的头衔和身分告诉她,你把你的号衣借我穿穿,把你的证件也给我拿来,万一需要的话,我就可以在哪个小客栈过一夜。”
皮埃尔立刻把号衣和证件拿了过来。五分钟后,安德拉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走出饭店,果然谁也没有认出他来,接着他上了一辆带篷双轮轻便马车,来到皮克皮斯的红马客栈。第二天他离开红马客栈,跟他离开太子饭店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接着,他来到圣安托尼,顺林阴大道走到梅尼蒙当街,在左手第三幢房子前停下。门房正好不在,他便四处张望,想找个人问问。
“您找谁呀,漂亮的小伙子?”街对面一个卖水果的女人问道。
“请问帕尔坦先生住什么地方,我的胖大妈?”
“是那退休的面包师吧?”卖水果的女人问。
“没错,就是他。”
“住这院子尽头左手的四层楼上。”
安德拉顺着她指的路走,上到四层楼,看到兔掌形的绳铃拉手,于是憋着一肚子火拉绳铃,屋里顿时铃声当当乱响,一秒钟后,门上铁栅框后面露出卡德罗斯的那张脸孔。
“啊,你很准时。”他说道,然后把门闩拉开。
“那当然!”安德拉一边进屋一边说。他把自己戴着的那顶仆童大盖帽往前一摔,不想没有摔到椅子上,帽子一下掉地,骨碌碌地在房间里滚了一圈。
“喔,喔,”卡德罗斯说道,“别生气,小老弟!这不吗,我还真惦着你,你看,我们不就要美餐一顿吗?这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您自己闻闻!”
安德拉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一股菜肴的气味,虽然闻这香味就知道不过是些粗劣的东西,但在饥肠辘辘的时候闻到,倒也是够馋人的。这味儿杂七杂八,有普罗旺斯下等人爱吃的大蒜煨鲜肥肉的味,有干酪烤鱼味,而最冲鼻的就数豆蔻和丁子香花的调料味,炉灶上放着两个扣着盖的深底餐盘,一只平底锅里的东西正咕嘟咕嘟地在铸铁火炉上熬着,满屋的菜肴味就是从这儿散发出来的。边上还有一间屋,安德拉看到那屋里摆着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桌上放着两套餐具,两瓶葡萄酒,瓶口都加了封漆,一瓶是绿色的,另一瓶是黄色的。另外,一只玻璃水瓶里盛着大半瓶的烈酒,一只上了彩釉的陶盆上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水果,不过水果底下倒是非常精巧地垫了一片很大的甘蓝叶。
“你觉得怎么样,小老弟?”卡德罗斯说道,“嗯,这味多香呀!可不,你是知道的,在那边我做的菜都没有说的,馋得大家直舔指头,您还记得吧?我做的调味汁你是第一个尝的,我想,当初你觉得味道很不错吧?”卡德罗斯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一只洋葱剥,准备再往锅里添。
“很好,很好,”安德拉气鼓鼓地说,“真是的!你这么折腾我,只是叫我来陪你吃顿饭?你见鬼去吧!”
“我的儿,”卡德罗斯摆出一副训人的样子说道,“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天。再说,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来看看你的朋友你就不乐意啦?我可是高兴得热泪盈眶。”
卡德罗斯还真的掉下了眼泪,不过很难说这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洋葱刺激了这位加尔桥客栈前老板的泪腺。
“少说废话,你这人太假。”安德拉说,“你跟我好,你?”
“是的,我喜欢你,不然就让魔鬼把我拉走好了。我这个人心软,”卡德罗斯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可是我也没有办法。”
“可你不照样包藏祸心,把我骗来了吗?”
“嗨,行了吧!”卡德罗斯一边把他那把又宽又大的切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边说道,“你现在让我过的日子真寒酸,我要是不爱你,我能忍下来吗?你自己看看嘛,你身上穿的是你仆人的号衣,所以说你有仆人侍候着,可我没有,我只好自己摘菜。你看不上我做的菜,因为你在太子饭店贵宾桌或者在巴黎咖啡厅吃饭。嗨!我也可以雇个仆人,我也可以弄辆轻便双轮马车坐坐,我也可以想上哪儿吃饭就上哪儿吃。呃,我干吗抠自己呢?我是想不要麻烦我的贝内代多这小老弟。唉,你总得说句实话,我要这样也是可以的吧,嗯?”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卡德罗斯的眼中闪出一道铮铮发亮的目光。
“好吗,”安德拉说道,”就算你是爱我的吧,可你为什么非要我来陪你吃饭呢?”
“想看看你,小老弟。”
“想看我,这又何苦呢?我们的条件早就谈好了。”
“唉,亲爱的朋友,”卡德罗斯说道,“立了遗嘱难道还不许追加内容吗?可是你来首先是为了吃顿饭,对不对?喔!你看,你坐下嘛,我们先吃这沙丁鱼和鲜黄油,我特地为你在下面垫了几片葡萄叶,你这坏蛋。啊,好呀,你在看我的房间,我这四张椅子垫子里塞的是草,那几张画每张只值3法郎,唉!又能怎么着呢?这又不是太子饭店。”
“喔,你现在胃口倒不小。原来你只想弄个退休面包师的模样混混就算了,现在又不满意了。”
卡德罗斯唉地叹了一口气。
“呃,你已经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了,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我说,这仍是一个梦。一个退休的面包师吗,我可怜的贝内代多,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得有年金拿。”
“那倒是,你也拿年金呀。”
“我?”
“是呀,你,我不是给你200法郎吗?”
卡德罗斯耸了耸肩。“拿这钱真是低三下四呀,”他说道,“人家给这钱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再说这也是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事,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你是清楚的,我只得自己省吃俭用,万一什么时候你的好运交到头了,我也有个准备,唉,我的朋友!就像那个……随军神甫说的,命运是变化无常的。我清楚得很,你这混蛋现在是鸿运高照,你就要娶唐格拉的女儿了。”
“什么?唐格拉?”
“错不了,就是唐格拉!难道我得说唐格拉男爵不成?这不等于让我说什么贝内代多伯爵一样吗?早先唐格拉还是我的朋友呢,他的记性要是不像现在这么坏,你结婚的时候,他得请我去,要知道,当初他参加了我的婚礼……是的,是的,是的,参加了我的婚礼!嗨!那个时候他哪像现在这样神气活现的?他不过是那个善良的摩莱尔先生的商行里的一个小伙计。我同他,还有莫瑟夫伯爵,一起吃饭也不是一顿两顿而已……嘿,你看,我的熟人中也有风光的,只要我找他们走动走动,说不定你我还会在哪个客厅里见面呢。”
“算了吧,你眼红得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卡德罗斯。”
“我说的都是真的,贝内代多,我可没有胡说八道。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穿上大礼服,坐着马车到哪家深宅大院的大门前喊上一声:‘请开门’!不过现在,你坐下,我们吃饭吧。”
卡德罗斯自己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给客人端一道菜,便啧啧地称道一番味道多么鲜美。客人好像豁出来了,一狠心干脆把酒瓶塞子拔开,大口吃起普罗旺斯鱼汤和蒜泥油焖鳕鱼。
“啊,老弟,”卡德罗斯说道,“看来您跟原先侍候你吃饭的老板讲和了吧?”
“那当然,”安德拉回答说道,他年轻健壮,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你觉得味道好吗,混蛋?”
“太好吃了,所以我就不明白,一个人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来大吃大喝,他怎么还嫌生活不好呢?”
“你可知道,”卡德罗斯说,“有件事我一想起来,我的幸福生活也就变味了。”
“什么事?”
“就是我现在过日子全靠一个朋友帮忙,可我这个人,一辈子都是正经八百地自己养活自己。”
“喔!喔!这有什么关系呢?”安德拉说道,“我的钱够两个人花的,你用不着过意不去。”
“不行呀,真的,信不信由你,一到月底我心里怪不过意的。”
“你真好,卡德罗斯!”
“所以昨天我就没有好意思拿那200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