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勇不禁大声地喊了一声,一声微弱的呻吟从那破屋子里传了出来。
田小勇把神识放出去:里面确实有个人。
他走上去,把那块破门板挪开,屋子里一股屎尿臭味儿扑面而来,不足三米见方的“屋子”里,只能看到一个用土堆起来的炕,炕上的席子几乎快烂光了,黄土比那席子还要多些。
一个穿着一件黑袄子的老头躺在那土炕上微弱地呼吸着,他身上的生气少得可怜,如果不是田小勇可以用神识查看,都可能以为这老头死了。
田小勇憋住呼吸,走进屋子里去,用手按住老头的后背把一股灵气输了进去。
那老头这才把那口气喘了过来,他喉咙眼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慢慢地回转身子看着田小勇。
不,不是看着,那双眼睛上一片青白——他瞎了。
“谁啊……”老头轻轻地问,喉咙里的浓痰让这句话听起来似乎随时会断掉。
田小勇皱了皱眉,问道:“你是李家根……老伯么?”
老伯是他后加上去的,毕竟虽然接了鬼单,对于这么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是要尊称的。
“是啊,谁啊……”老头近乎木然的重复着问话。
田小勇顿了一顿:“你认识郭家旺么?他们让我来的。”
这句话好像一口呛人的烈酒灌进了老人的喉咙,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口浓痰卡在他嗓子眼里险些让他晕过去,咳嗽了好久,他才气若游丝地再次抬起了头,那对空洞的眼睛无助地对着门口的田小勇。
田小勇看到,他干枣儿一样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你们,来带我走啊?”许久,老头才说了这么一句。
“不,”田小勇轻轻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他们让我来找你,他们想听你跟他们道歉。”
老头沉默了,他揉搓着破旧的袄子,那袄子上的棉絮几乎没有了使得整件袄子看上去并不厚,但他依旧揉搓着,好似里面塞满了棉絮似的。
“好……”老头说,没有多余的辩解,只是这一个字,似乎他早就知道了会有说出这个字的一天。
田小勇弯下腰来:“李老伯,我背您去吧。”田小勇说。
那老头忽然惊恐了起来:“你,你带我去找他们吗?”他本能地往后蹭了一下,虽然他太虚弱了,这蹭的一下不足一厘米远。
“您误会了,老伯,我只是带您去他们去世的地方道歉而已,然后我会带您回家的。”
那老头这才安心,他摸索着找到了田小勇的后背,田小勇轻轻背了老头起来——这老头太轻了,几乎好像是一件军大衣的重量。
田小勇背着他走出了这破土屋,快步地往那林子走去,这一路上老头非常沉默,偶尔呼吸带动了喉咙眼里的痰声,也被他刻意地压了下去。
田小勇感到,他身上的那几个灵魂也似乎格外安静。
不多时,田小勇回到了那个林子,他轻轻地把老头放在林子zhong yang的地上,说了句:“到了,我出去,您跟他们说吧。”
老头终于说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好冷啊……”
田小勇走到林子的边缘,那老人孤零零的背影就那样跪在林子zhong yang,跪在四周那半枯半荣地林木之下,显得说不出的渺小。
“你们在吧……”老头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看不见了,你们要是在,就告诉我一下啊……”
一阵凉凉的风忽然从林子里吹过,在老头面前打了个旋,吹得树枝咯吱得响了起来。
“我啊……那时候……糊涂啊……,人家都要斗地主富农,我就带头斗……”老头苍凉的声音慢慢传来,与其说是给人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
“哪知道越斗越厉害的……我不知道你们……挨不过去……都,都吊死了啊……”
田小勇看到,在一片咯吱声里,那七八个灵魂重新挂在了树枝上,但那老头似乎并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作孽啊……你们瞅瞅,我不是已经遭报应了么……我眼睛瞎了,儿子不养我了,一身的病……我也没说啥,我觉得这是报应呢……是你们报应我的吧?是吧……”
“柱子,你脑袋上那一铁锹不是我打的……我个子矮,抡不动呢……栓他爹,你脸上的石头是我扔的,我就想吓唬吓唬你呀……没想到能打上……王大哥,你是好人呢,你家里人都是好人,我,我瞎了之后,他们还给我送过小米粥呢……郭家旺,我,我……”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他咳嗽了好几声,接着,林子里传来了清脆的“啪啪”声——那是老人在扇自己的耳光。
“我对不住你……我斗你是不想还你借我的那几斗米咧……你那时候救我全家命借给我的几斗米啊……我对不住你们啊……对不住啊……”老人的哭声随着一声一声耳光响动在林子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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