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费的人力物力与财力,就是难以想象,不但要在峭壁上凿出佛像,还要建有华丽的藻井,佛像的装饰也务求精美,百姓们往往以家资供养其中的一龛佛像,除了基本生活所需,几乎不会有结余!
云峰清楚,自已的禁令,将使得龙门石窟、云冈石窟、敦煌莫高窟等后世著名的石窟从此不会再现,而羯赵刚刚成风的造窟行为也将嘎然而止,不得不承认,佛窟融会东西方艺术风格,具有极高的史料与审美价值,严令禁止开窟,单从艺术来说,是个重大的损失,可是那又如何呢?
云峰始终认为,艺术与吃饭相比,吃饭排在首位,艺术的发展不能建立在惘顾民生的基础上,也不能超出国力的承受范围,更不能为了权贵的喜好而劳民伤财,这是他的底限!
又如王羲之,从目前来看,王羲之很可能只能称为书法家,而没有成为书圣的可能了,这没办法,他公务缠身,根本不能静下心来练笔写字。
但在能吏与书圣之间,云峰更倾向于前者,物质上得到了丰富,才能追求精神上的享受,人权的最基本是生存权,如果饭都吃不饱,精神上的愉悦只能称之为自我麻醉,云峰期盼王羲之能造福一方,为百姓谋福利,成为秦国的栋梁之材。
同时,云峰主动提出宗教人士不谒王者,正是希望宗教莫要卷入是非名利场,远离政治,安心修行,在经义、文化、哲学、科技、慈善与医学等诸多方面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王重阳曾有歌云: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这生动的诠释了,在中国特有的土壤上,宗教被揉合为了一锅大杂烩,佛道儒形类神似,全都为统治阶级服务,脱离了创教之初扎根于中下层贫苦民众的初衷,而迟迟不能融入中土独特文化生态圈的景教,也就是基督教的分支,最终落得个被灭的下场。
宗教人士不谒王者,正是要还宗教一个本来面目,回归到他应有的发展轨道上去。
时间缓缓逝去,建德后殿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佛图澄突然眉头一松,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佛祖虽为王子出身,但扎根于贫苦民众,历尽人间苦难,才得以于菩提树下悟道。
佛门自后汉入中土,近些年来,趁着中土大乱得以迅猛发展,却已背离了佛祖初衷,奢糜之风渐长,百姓礼佛,多出于逃避役税而非由本心,秦王三条禁令有如当头棒喝,令贫道幡然醒悟,贫道受教了,自当遵秦王谕令而行,这便告辞!”
云峰也不挽留,伸手示意:“请大和尚转告帛尸梨密多罗,少念些咒,多念些经!不然,孤会请他喝茶!”
“呃?”佛图澄一怔,他不明白喝茶的特殊含义,只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略一合什:“贫道会将秦王谕令转告!”说完,大袖一甩,转身而去,竺法雅也微一躬身,跟了上前。
佛图澄来时心事重重,走时却浑身轻松,远远的,一阵歌声随风飘来:“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消除宿业障,同登无上觉!”
佛图澄的歌声中,已是许下了普世济人的大愿,云峰的目中现出了离迷之色,凝视着佛图澄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王桂从殿后转出,也跟着怔怔看了一会儿,待佛图澄消失不见,这才小心的问道:“大王,佛图澄的歌声,末将却没听出什么,反而有种晦涩不清的感觉,您今日已为佛门立下规矩,料那些光头绝无胆量阳奉阴违,为何还要叹气?”
“你不习佛法,自然不会明白。”云峰摇摇头道:“佛门宏愿并不是随口说说,发了便要做到,否则将永堕轮回,终世不得超脱!佛图澄既敢以歌立愿,说明他已于吴普真人般,悟得了大自在、大圆满与大逍遥的真谛,一颗菩提心已然晶莹剔透,何时往投西天极乐,只在于他何时愿满功成!”
一瞬间,王桂目中现出了满满的崇敬,以及掩饰不住的羡慕,云峰把吴普真人的离开定义为涅槃,然而,在包括王桂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眼里,吴普真人却是成了仙,佛图澄能与吴普真人相提并论,那可是成佛啊!
云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哑然失笑道:“行了,你我在红尘浊世打滚,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问心无愧,了无遗憾,便不枉此生,又何须羡慕他人?仙又如何,佛又如何?哪有人世来的逍遥?来,随孤出去走走!”说着,双手一背,大步迈向殿外,王桂带着疑惑,连忙跟在了云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