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我叫郭威,你叫什么啊?”
江统答道:“我叫江统。”
郭威问:“刚才听你们说话,你和我娘早就认识,是吗?”
江统笑道:“说起来,你娘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就是你娘接生的。这一次,她又救了我,我会铭记在心,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郭威倒是满不在乎,道:“嗨!我娘就是心肠好,经常给别人看病不收钱,所以我家里才过的苦,不过我也习惯了。”
江统想起张继祚送自己的金子,忙道:“我有钱,在我包裹里,一会我拿给你!”
郭威急忙摇手道:“不要,不要!如果让娘知道我拿了你的钱,她会揍我的。”
江统一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一点也不贪财,心中对他更增好感,心中暗忖走时偷偷留给他就是,因此也没坚持。
郭威继续问道:“你不呆在爹娘身边,大老远跑去镇州干吗啊?那可是赵国的地盘,听村里人说那边前段时间才打过仗,兵荒马乱的多危险啊!”
江统答道:“我犯了罪,皇帝要把我流放到那里去。”
“啊!?你一个小孩子,能犯什么罪啊?”郭威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杀了人……”
“啊?你一个小孩子也敢杀人?”
“哪有什么不敢的!他们打我娘,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嗯……等我长大些,我也要杀人。杀那个杀我爹的人!”
“你爹?他被谁杀了?”
“刘仁恭。”
“刘仁恭?刘仁恭是谁啊?”
“燕国皇帝。”
“燕国在哪里啊?”
“在北边,都城幽州。”
“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这样吧,我替你杀他!”
“你替我杀?”
“嗯,我替你杀!三年之后,我必取他xing命。”
“他可是皇帝,你一个小孩能杀得了他?”
“哼!皇帝怎么了,只要是坏皇帝,我都敢杀!”
“吹牛……”
“我才不会吹牛!你等着看,到时候我非杀了这个刘仁恭不可。对了,他为什么杀你爹啊?”
“听我娘说,我爹原来在一个叫李克用的手下做大官,顺州刺史。这刘仁恭原来也是李克用的手下,后来他自己占了幽州,就背叛了李克用,我爹因为不肯归顺这个刘仁恭,就让他给杀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也听说过李克用,他已经死了,不过他手下的十三太保蛮厉害的,前不久有个叫李存审的,带八百人就将领兵五十万的朱温打的大败……”
“朱温是谁啊?”
“现在的皇帝啊!大梁国的皇帝。”
“哦,这皇帝真够脓包的,窝囊废,羞死人!五十万让人家八百人打败了,要换我遇到这样的事,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嘘!小点声,别叫他们听见了……所以说,我猜这个刘仁恭也活不过多久,也许他用不了三年就会死。”
“为什么啊?”
“因为十三太保厉害啊!他惹了这些人,还不早晚是个死?”
“要是他当真这么快死了,不能让我亲手杀了他,也挺遗憾的……”
“唉,你爹已经死了,节哀顺变吧,以后好好孝敬你娘。”
“嗯,我会的。”
“你长大了想干吗啊?”
“不知道。再说现在世道不好,也不是想干吗就能干吗的。”
“你要是当了皇帝,就能想干吗就干吗了。要不你当皇帝吧!当个好皇帝,把世道变好……”
“嘿嘿,小哥拿我取笑,皇帝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你要是想当,我就保你当上皇帝。不过你得答应我,做个好皇帝!”
“吹牛……”
“你就说想不想当吧?”
“想……”
“嗯,那就好。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皇帝的。不过我现在得去流放服刑,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就怕等咱们长大后,互相认不得对方了……这样,我给你留个记号吧!”
“啊?什么记号啊?留哪里啊?”
“你过来,我给你脖子上刺个图案,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对方了!”
“啊!?我不要,我怕疼,你咋不让我给你刺呢……”
“少废话,过来吧你!”
江统一把拉过郭威,见郭威吓得想要尖叫,出手成掌“啪”一下砍在他的脖颈之上,把他打晕了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虞帝匕首,轻轻地在他脖子上笔走龙蛇,“唰唰”几下便刺了一只飞雀的图案,刺完还端详了一阵,觉得很是满意。
江统想了一想,又拿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流出血来,滴在郭威脖颈处那只飞雀之上,待渗入之后,拿袖子抹拭净了。
“你们两个娃娃,快出来吃饭吧!”王氏在院里高喊,听的出她此刻心情很是不错。
江统听到喊声,赶紧掐郭威的人中穴。郭威悠悠醒来,惊恐地看了一眼江统,随后又用手摸了摸脖子,“哇”地一声便大哭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娘!娘!他欺负我……”
江统赶紧下床,出了屋门,走到院里,冲着王氏嘿嘿笑道:“和小阿弟开个玩笑,夫人莫在意。我是怕以后再遇到他不能相认,就给他留了个记号……”
“娘!他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人,现在正要被皇帝流放……”郭威继续理直气壮地告状。
——江统见他这就把自己给出卖了,气得冲他直瞪眼,而郭威则扮了个鬼脸,躲在母亲身后洋洋得意。
“啊?此话,当真吗?”王氏大惊失se,连忙转头去问木晃。
木晃看了一眼江统,摇头叹息道:“夫人也不是外人,就不瞒你了。令郎所言不差,统儿确实犯了命案,这次去镇州,就是奉了当今皇上之命,流放抵罪的。”然后又将江统如何因母杀人,自己和江恕如何迫不得已只得替亲受刑,换朱温判他流放千里等事简略说了一遍。
王氏奇道:“那镇州乃赵国王镕的地盘,这王镕今天附梁、明天投晋,靠摇尾乞怜才能保境割据,朱家皇帝为何让统儿去那里?前些天不是刚在那边打过仗吗?统儿一个少年,独自留在这种地方,怕是时时有xing命之危……”
木晃笑道:“夫人不用担心,统儿xing命无碍。至于为何让他去镇州,乃是皇上一番机密安排,另有用意,木某身负重任,不便透露。”
王氏道:“那朱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真听命于他?不如就让统儿留在此地,我来照顾他,等过几年朱温淡忘此事,风平浪静了,就让他回老家呆在父母身边,一家团圆才好!”
木晃叹道:“夫人有所不知,皇上对统儿寄望甚高,若不按他旨意行事,恐怕江家老少甚至黑村乡亲都会遭殃。如今只要统儿在镇州呆上几年,再有我和江恕贤弟设法周旋,便能化解这场灾厄,到时皆大欢喜,眼下何必再生事端呢?”
王氏听罢,黯然半响,拉江统到家中餐桌前坐下,柔声说道:“孩子,先吃饭吧。这葫芦头有降火、消渴之功,还能益气、养身,据说是药王孙思邈所创,正对你眼下的症状;槐叶味凉苦,蒸淘过熟后做成这槐叶冷陶,夏时消暑再好不过……”边说边递筷子给他,又示意木晃和郭威一起吃。
江统连忙答应一声,也不客气,喜滋滋地端起碗便扒拉。虽然这葫芦头和槐叶冷陶只是当时寻常百姓家的ri常菜食,但这王氏做出的味道却不同寻常,也不知她施了什么妙法,江统只觉美味可口,香津四溢,比起一路上酒肆饭馆里的鸡鸭鱼肉不知强过多少。
吴搏打马回来,他跑了十多里路,才寻到一个大镇子,采买了好些酒肉、菜蔬、干粮等物,多半赠与王氏,小半留作三人路上食用。王氏推脱不过,只得收了。
因王氏是孀居的寡妇,木晃和吴搏自然不便留宿,便另寻村中人家借住。江统则留住在郭家,和郭威同睡一床,歇养了三天。
这三天之中,王氏待江统甚厚,每ri里jing心照料,爱护有加。江统本无大碍,很快便复原如初,对王氏心生感激之余,却也勾起了他对母亲张娥的怀念之情,想着自己猝然离家,也不知道她该是何等的伤悲牵挂;可自忖眼下情形,也拿不准张继祚能否依计赚得朱温xing命,自不敢轻举妄动。
郭威被江统强按着在脖子上刺了个飞雀,本是恼他,可见母亲根本没当回事,也不责怪江统,江统又好言赔罪,连哄带骗,他小孩心xing哪会记仇,第二天便尽释前嫌,当他是兄长般看待——毕竟,比起平时相熟的村中伙伴,江统和他显然更合脾味。
江统本有心和郭威义结金兰,做个拜把兄弟,可念及自己行不得跪拜之礼,只得作罢,心里却真当他亲兄弟一般。从这时开始,江统隐隐察觉出这“一生不得下跪”之事,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种种难境和困局之中。
吴搏本就不耐烦这趟差事,想早早办妥好回洛阳,因此话语里夹七杂八尽是暗含催促之意,木晃没奈何,加上朱温也限定了返洛ri期,只得催江统启程。江统虽是恋恋不舍,却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便偷偷从包裹里拿出三颗金锭,塞在郭威床头,然后和郭威母子辞行。
临别之际,王氏交给了江统一个锦囊,嘱咐他若在镇州遇到什么危急,可打开锦囊,依言行事,或可对他有些助益,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切不可打开。江统看她说的郑重其事,便慨然应诺,将锦囊收入怀中贴身藏好。
三人与郭威母子拱手告别,打马向镇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