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去探望。张爱玲表示感谢后,既无奈又炫耀地说:
“侬拿回去,这些阿拉三个月不吃早饭都喝不完。侬去厨房,那鸡蛋堆得……阿拉真担心哪天会钻出一群小鸡来。”
“你胖了,白了。”林木森说,“这样才象个嫂嫂的模样。”
张爱玲说:“贫嘴是不是?早知道你回钱北,让侬拿些蛋回去。”
林木森说:“留着孵小**!你等等,送你-件礼物。”
林木森取出一幅画。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短发女子,眉黛间显示坚毅,唇齿里饱浸温柔,目含羞赧,靥面妩媚。背景衬托是厚实的桑叶间,集穗状的桑葚,紫红色,汁浓欲滴……
“是阿拉!画的就是阿拉。”张爱玲惊喜叫道;再细,她感慨了,说,“桑葚,甜蜜的桑葚。谢谢侬!木森,阿拉明白侬的寓意。木森,这是阿拉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林木森说:“嫂嫂,也怪我当时只顾拖船,要是留一个人在船上就好了……”
张爱玲说:“行了。宏铭说侬很自责,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说侬有情有义,再三让阿拉对你说,这事跟侬无关!好了,快走吧;半个月没回钱北,金凤该骂宏铭了!”
春末夏初,阳光明媚,满目生机;“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林木森沿主干道来到钱南大队。薛支书正在大队部里训斥一个头发蓬长的年青人,听到林木森来了,厌恶地冲年青人挥挥手,让他走。青年人昂着桀骜不驯的头走出大队部,与林木森擦肩而过;林木森不由一楞,是陈革明。
薛支书等人对林木森恭敬有加,简直把他视为“救蚕种的英雄”!
“林主任,蚕通人性;今年的蚕种特别好,‘蚕蚁’比往年都旺!”薛支书满脸是笑,说,“林主任,你先歇一下,喝杯茶,我让会计把全大队的统计表给你一份。吃了中饭再到各队去。”
林木森说:“中饭不吃了,还有四个大队要走。”
薛支书很为难,说:“林主任,到了钱南不吃饭,别说我过意不去;志勇、阿良两家会怪我的。”
林木森说:“下次吧!对了,他们两人怎样?”
薛支书说:“都夸你的宽宏大量,两家老人一直唠叨要上钱北登门请罪。”
林木森说:“我走了。薛支书,千万不要让他们上钱北。拜托!”
不由分说,林木森拿上统计表,离开了钱南大队。转到上田港堤,见陈革明徘徊在桑林间。便下了自行车,走了过去。
“你进大队部我就见你了。”陈革明说,“来,抽支烟。”
陈革明掏出包“丰收”烟,在烟盒里面寻出一支递过来。
林木森接过烟,一是支“雄狮”烟,心里一阵酸楚。这是位含着“金钥匙”来到人间的“少爷”。此时他头发蓬乱,一件军棉衣扣子没二个,用根布带一扎,敞出肮脏的的确良衬衣,蓝的确卡裤挂了三五个洞,赤脚趿双解放球鞋。
林木森说:“还好吗?钱南大队是不是为难你……”
“没什么,习惯了。”陈革明四下一,说,“木森,我本来就顶着‘坏头头’帽子下来的,沾了‘知青’的光,没把我列入‘四类份子’堆里。现在更是夹着尾巴作人,老老实实地劳动。可是恶名在外,村里只要丢了什么,头一个都会想到我。这些‘二哥’真他姆妈的蠢!兔子不吃窝边草,老子会在家门口动手吗?想想当年真他妈的傻!一颗忠心,满腔热血,还他妈的领着人抄自己的家;‘文攻武卫’,提着脑袋替别人‘打天下’,革命成功被一脚踢到了乡下!现在,唉――没饭吃,没菜吃,没柴烧。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林木森有些替他担忧了。想到龙溪茧站的二十一天,“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劝慰道:“革明,人生有坎,迈过就好了。”
陈革明一笑,说:“我还好,二老都去了‘五七干校’,工资按百分之六十发;兄妹四个,全作了‘知青’,每人由家里‘补助’二十五元钱。二十二三岁,还靠父母养。真丢人!按理说,也够了;只是我去年没出多少工,口粮根本不够吃,又没有粮票,只好买‘黑市米’……麻烦你一件事。这里有二十斤米,帮我带给她……”
“我都四五个月没见到钱红英了。”林木森感叹道,“这样,你把米留下,我上舅舅家弄些米给她。”
陈革明说:“不用了。‘春粮’就要开镰了。当时听她一句,也不会落泊到这地步。她也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多少也是我的心意。”
林木森问:“肖俊文呢?他怎样?”
陈革明说:“他在作‘菜贩子’;人是辛苦,一天还能赚上二三块。我试了二天,早上二三点起来进菜,卖得快,中午十一点前收摊;俊文他阿爸现在作了县招待所的库房主任,有些单位食堂的主任要从他手上周转紧俏物质,我们可以批发一些菜给单位食堂。干得好好地,我家老爷子回来了一趟,不许我干。要我痛定思痛,认真学习‘毛著’;要老老实实劳动,脱胎换骨重新作人。人都成了‘另类’,还满口革命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