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些人,像是什么,流星么,划过你我生命。卷帘如是想。
比如曾有这么一个人,是卷帘的儿时伙伴,后来得病死了,与世永诀。
卷帘时而在想,她来到世上是怎么一回事。生命还没有开到最繁盛的年纪,就此逝去了。凋零,谁看到了呢。
卷帘忽然知道了,他只是她书里的看客,亦或她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若真有归所,愿她便在这寂静处,安然而眠,不再受纷扰。卷帘翻过经书此页,继续往下看。
卷帘念道:“所谓“菩提”,是佛曰,觉。忽如睡醒,豁然开悟。”
门外人声嘈杂,忽远忽近。
卷帘想或许也是因为自己薄情,什么情感,被时间涤洗,偶然间深刻,铭心刻骨的痛,但平ri里居然毫无知觉。对儿时的伙伴,对慈爱的老方丈,都是这般。随着时间飘移,渐渐不再记得那么清楚。若是死而开觉,有魂升往,不妨放下。生时不悟,死后惟自知。这人生究竟,因在哪,果在哪。
卷帘忽然在心底对儿时伙伴、老方丈还有高升了的大师兄念道:“我生,念诸友,他处。她死,谁知过去未来现在之因果。想红尘离此,不远,佛亦是不醒不觉。”
总有些话,在生离死别后,才说得出来。蓦然回首,物是人非,是者不记,非者不存。笑,也不可笑。黯然回首,浮生如梦,梦者仍梦,醒者不醒,哭,也不能哭。
忽然间佛光满室,照得卷帘眼睛都睁不开。一座佛移步进了卷帘的房间,那佛的身后却是万千众生。
那佛开口:“吾是佛,你为何不迎我?”
卷帘道:“既是佛,自是众生普渡、万物平等,我为何要迎你?”
那佛怒道:“等平生阶,自是常事。此道先来,方能引你进入。你不敬我?”
卷帘道:“衣食住行,皆有人做,我敬。人若将死,谈佛何益?我不过人间小沙弥,不需你言,何必敬你?”
那佛道:“你可有名?”
卷帘道:“撮尔小庙的小沙弥,何谈有名无名。”
那佛道:“不是这个名,而是你的法号。”
卷帘道:“我叫沙净。”
那佛道:“杀尽?你想杀尽什么?”
卷帘道:“佛戒杀生,我乃风沙的沙,干净的净。”
那佛道:“沙净?诚然红尘诸因如沙,有不可思议数。若真能一扫而净,确是我佛功德。”
卷帘道:“尘沙可净,这心中之沙,难净。”
那佛笑了,说道:“吾是阿难陀,你可愿随我去大雷音寺?”
卷帘呆住了,不知所措。
阿难陀道:“你不愿意?”
卷帘摇了摇头,说道:“我愿意,但是我不能去。”
阿难陀奇道:“这是为何?”
卷帘看了看跟在阿难陀身后的新方丈,以及那些早红了眼睛的师兄们,淡淡道:“我没有那个资格。”
阿难陀笑了,指着卷帘说道:“你方才还说众生平等,无有可敬之处。现在又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卷帘挠了挠头,说道:“方才所说不过是经中之言,我自己没有半点心得的。”
阿难陀摇手道:“非也,当所有人迎我之时,你没有迎我。当所有人畏我之时,你没有畏我。当所有人媚言事我之事,你却敢于驳我。所以你有佛根,这便足以。”
卷帘问道:“这真的足以?”
阿难陀道:“我说足以,便是足以。”
卷帘隐隐地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但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寺里的师兄们早就在向他使眼se,让他答应。
卷帘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阿难陀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以及欣慰的神se。
阿难陀道:“你这就随我走吧。”
卷帘道:“我能带两样东西么?”
阿难陀问道:“什么东西?”
卷帘从自己的睡板之下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却是养着一只小小的老鼠以及一盏油灯。
阿难陀皱眉道:“你为何要带这两样东西?”
卷帘道:“因为是他们陪伴我到了现在。除了他们,我一无所有。”
阿难陀道:“佛,从不拥有什么。”
卷帘道:“我不是佛。”
阿难陀一愣,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卷帘不知道自己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来。阿难陀是生气了,不要他了么?寺里的师兄们早一拥而上,要将卷帘手里的东西扔掉。卷帘却是将这两样东西死死的攥在手里。
如果我是沙子,这鼠和灯就是我的风。
没有风的沙子,是飘扬不起来的,终是死物。卷帘想活,不单指生存,也是指生命力。
许久,天空响起一个声音:“你随我来。”
卷帘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