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为了易杨的事?”夏雪也从谢锦天的迟疑中猜出了他的来意,继而淡淡道:“我能说的都和你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不,我不是要知道这个。”一旦话题被提起,谢锦天后面的话似乎也便不那么难以出口,“我是想知道,他以前和你说过什么。”
“我们私底下并没有太多交流。”夏雪保持着距离道,“有也是因为你。”
这便让谢锦天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此刻他才觉得来找夏雪谈论易杨有多不合时宜。可方才,收到短信的刹那,他却仿佛看到了一根浮木,积攒的情绪推搡着他不管不顾地抓住了夏雪。
“我爸爸的事,真谢谢你了。但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夏雪趁着谢锦天发怔表态道,“爸妈还等我呢!先走了。”
谢锦天站在原地,没有答话,也没有挽留。夏雪忽然觉得那悄无声息的谢锦天有些陌生,陌生得仿佛即将陷入绝望的将死之人。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止步施舍一句:“去那亭子看看吧!快要拆了。”
谢锦天提着运动包出现在道场门口时,无数双眼睛都瞧向了他。
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压箱底的道服已有些泛黄,而那根绑了许久边都磨白了的黑带,更是显示了他的地位。道场里的后辈们自然是对这位第一次出现的“元老级”人物感到十分好奇,好些训练的动作都放慢了。
而此刻,最惊讶的要数正在带热身的萧牧。他不明白为什么谢锦天这时候会忽然出现在道场里。虽然时间地点谢锦天向来都是知道的,但邀请他,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师兄,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过来了。”谢锦天边将鞋子头朝外放在门口,边云淡风轻地微笑道,“好久不练都生疏了,还请多指教。”
萧牧眉头皱了一下,但此刻也并不是和谢锦天计较他来此目的的时候,只微一点头,便继续带教了。
重新站在道场里,全神贯注地将意念集中在每一个发力、每一次呼吸,身体的记忆便随着心的沉浸逐渐苏醒。那些一同挥汗如雨的日子,是如此单纯而美好,当时并未觉着什么,可当走上社会以后回头看看,才发现那不可逆的青春是多么令人怀念。
镜中的自己,仿佛又年轻了十岁,心无杂念地演练着一招一式。背后,仿佛依旧有一双总默默注视的眼,可只要他一回过头去,他便会红着脸别开视线。
谢锦天忽然感到一阵椎心之痛,因着此刻的他,仿佛和曾经站在此处的易杨产生了某种共鸣,他终于理解,易杨坚持至今,并不是将空手道作为一种爱好,而更多的,是作为无法割舍的回忆的延续,作为可暂且让心灵归隐的世外桃源。
心无杂念地练着,方能心如止水地恋着。不期待,不奢望,不怨愤,只心神专注地守着这一寸净土,拂拭心上的灰尘。这循环往复的洗涤,冲刷了积攒的浮躁与不安,令他偷得片刻宁静,不至于被那拦在堤坝后的洪流般的感情淹没了自我。
这独属于易杨的疗愈,对此刻的谢锦天来说,无疑是一种安慰。他做着他曾做过的事,揣摩着他当时的感受,这样,似乎他们之间便还存在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连接,只要轻轻一扯,易杨无论是在天涯海角,都会回到他谢锦天的身边。
中场休息时,萧牧来找谢锦天。两人一同站在走廊里,被夏夜略带潮湿的微风吹散了混着汗水的气息。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怎么,师兄不欢迎我?”谢锦天微笑着将话题带过,“初衷是来发泄一下的,但刚才练着练着又想起许多以前的事,觉得荒废了实在可惜。”
其实他回来的初衷,是因着他那警察朋友查不到易杨订票和订宾馆的信息,这也就意味着,也许易杨根本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那么他可能保持联系的,就这么几个人,而最不擅长撒谎的萧牧,显然是个理想的突破口。
萧牧自然猜不到谢锦天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觉得谢锦天此时回来,必定多少和易杨有些关系,态度便显得十分谨慎:“那就好好练吧!别折腾别的。”
这带着些警告意味的话语,却令谢锦天嗅到了一丝希望。萧牧如此防着他,必定是有需要防着他的道理。他是知道什么的,谢锦天能够肯定,于是锲而不舍地出现在道馆里,参加每周两次的训练。他时不时故意和萧牧谈论从前的话题,每次都会提起易杨。萧牧被他这么一次次地提醒,愈加小心起来。
终于,在两周后的一次训练时,萧牧匆匆出去接了个电话。他走前瞥来的那一眼,令谢锦天瞬间察觉到了异样,悄悄尾随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警察来了没?”背对着谢锦天在楼梯口打电话的萧牧语气显得很焦急,“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
紧接着,萧牧都顾不上回道馆里嘱咐一声,便回更衣室拿了钱包、钥匙奔出去打车了。谢锦天忙上了停在路边的自己的车,一路跟踪着萧牧乘坐的出租车。
虽然过了晚高峰,但通往市中心的这段路并不好走。而且开到半路,那出租车还忽然调了个头上了高架,似乎是改变了路线。
被发现跟踪的可能微乎其微,谢锦天猜想着可能是情况有变,萧牧改了目的地。刚才他分明听到了“警察”二字,这让他在迫切想要见到易杨的同时,又生出种自相矛盾的期望,期望这一切与易杨并没有关系。
萧牧乘坐的出租车最终停在了宛平南路附近。这里实在拥堵,萧牧等不了,直接下车往前奔去。谢锦天怕跟丢,便也顾不上别的,车停在路边就追着萧牧去了。
萧牧猛地在一个转角刹住了步子,谢锦天这才发现,他站定在了一排熟悉的外墙边。之前因为职业的关系,他和易杨时常来这里培训。只是他没想到,此刻会那么巧合地又到可这里。
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使得他的步子都有些迟疑。然而他终究是要面对的,就像薛定谔的猫,他必须看上一眼来确定它的状态,只能安慰自己那都是既定的事实。
随后,在沿着萧牧的线路转过一个弧度时,谢锦天一眼便看到了警车边上那张令他情牵意惹的脸面。
然而他扭曲着,狰狞着,渐渐被人群围了起来。
他挣扎的模样,像一尾被钓钩甩到岸上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