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任时修葺府衙,见鸣冤鼓牛皮已朽,根本敲不响,就让匠人重新蒙了牛皮,没想到今日就被人敲起来了——
林知府是个戏迷,正听得入港,却被鼓声搅了,大感扫兴,问在座的上饶知县陈添祥道:“最近有何冤案?”
陈知县皱眉道:“今年并未出过命案,都是一些小案件。”
吴通判道:“或许是其他四县的民众来喊冤。”
林知府便让人去问明情况,摆摆手让戏班子先退下,民众击鼓喊冤那是要及时受理的,否则若被监察御史访知,会予以弹劾。
吴春泽向曾渔低声道:“不会是蒋元瑞在击鼓鸣冤?”
曾渔不动声色道:“难说,若真是他,那他是自投罗网。”
衙役很快回来禀报说有个生员鼻青眼肿、身上血迹斑斑,要请府尊大人为他作主严惩凶手——
曾渔与吴春泽对视一眼,曾渔心道:“还真是蒋元瑞,在蒋元瑞看来,他是蒙受奇耻大辱了,这是大案要案、千古奇冤,所以休沐日也要告官审理。”
林知府问那衙役:“杀伤人命了?”
衙役道:“那生员没说出人命,只说被殴打重伤。”
林知府问:“是那生员自己在击鼓吗?”
衙役道:“是。”
林知府恼火道:“既能自己击鼓,那就不算重伤,小小斗殴也要击鸣冤鼓,那我等还如何处理公务。”
上饶知县陈添祥附和道:“此风决不可长,这个生员也要惩处。”
广信府学教授张广堂心想:“不会是府学的生员,那我也有个管教不严之责。”问那衙役:“那生员姓甚名谁,可有状纸?”
衙役道:“没见他呈状纸,只自称是府学生员,姓蒋。”
张教授瘦长脖子便梗了起来,对林知府为首的众官道:“此人该打。”
林知府忙问:“张夫子为何如此说?”
张教授道:“府学在籍生员只有一个姓蒋,那便是永丰生员蒋元瑞,此人是今年新进学的,诸位大人想必对袁州院试舞弊案已有耳闻——”
众官纷纷点头,林知府突然醒悟道:“老夫记起来了,前日学署公文曾提及这个蒋元瑞,是广信府三名舞弊者之一——张教授还没革除他功名吗?”
张广堂道:“黄学政行文说十月或十一月会按临本府,届时应会革除那三名败类的功名。”
林知府问:“这么说那蒋元瑞还不知道案情败露了?”
张广堂道:“应该是还不知情,昨日还来参加月考,作文一塌糊涂,不能成篇,尤可笑的是还贼喊捉贼,诬说曾生是假冒生员,已被我责罚了一顿,却不悔改,又不知到哪里惹了事,竟敢来击鸣冤鼓,府尊当严惩他。”
曾渔看看火候到了,再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过火了,起身向坐床上的林光祖躬身道:“府尊大人容禀,那蒋元瑞击鸣冤鼓实与治生有关。”
当下曾渔将自己与蒋元瑞在东岩书院同学、蒋元瑞靠舞弊进学之后对他百般嘲讽、安民门外又辱骂他母亲、他一怒之下打了蒋元瑞——
一旁的广信府推官笑道:“是了,两个月前这个蒋元瑞的确来告官,说有一个姓曾的殴打他,却原来就是曾生。”
林知府笑道:“原来曾生是负案在逃啊,哦,你是因为此才发愤要赶去袁州补考是吗?”
曾渔道:“是,治生是被蒋元瑞逼得没法了,只好避居鹰潭友人处,幸得吕翰林举荐、黄提学允我复试,才得以进学,昨日在府学街遇到蒋元瑞,蒋元瑞一口咬定治生是假冒的生员,还引了皂隶要来捉拿治生,幸被张教授斥退—
林知府想着蒋元瑞自己都是舞弊得来的生员还敢引皂隶去捉别人假冒生员,着实可笑,笑问曾渔:“你后来又打了他一顿泄愤?”
曾渔道:“治生岂敢。”从袖中取出状纸,呈给林知府道:“治生本来是准备明日向陈县尊递状纸的,但既然蒋元瑞恶人先告状,治生也必得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林知府看了曾渔的状纸,摇头道:“竟有这等事,曾生的姐姐也是遇人不淑啊。”把状纸递给陈知县看。
曾渔又把昨晚在祝家畈的事一一说了,吴春泽可为曾渔说的话作证。
林知府道:“蒋元瑞这样的黉门败类早该严惩了,今日就摘了他衣巾,然后报知学政,至于那个祝德栋——”,目视曾渔道:“令姐还想与他复合是吗
曾渔道:“家姐与祝德栋育有二女,不忍离婚伤害了孩子,想给祝德栋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治生以为,祝德栋这种人若不经教训丨严惩,只怕难以悔改
林知府点点头,对众官道:“今日听戏是让那败类给搅了,那就判案去,看看那个蒋元瑞的是何等嘴脸——曾生,你也一道去,还有这位吴生。”
曾渔跟在一众官员后面下楼,那个饰演赵五娘的小旦忽然走到他身后道:“曾相公,奴叫夏畹,钱塘人氏——”
曾渔愕然,那名叫夏畹的小旦也大梦初醒似的一脸羞愧,扭身逃回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