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维周说:“既然你去意已定,我就放你走。但是,洪亮,你也先别急着辞职。你先过去半年再说。半年后,要开人大会了,府政组成单位要定盘子了,你再最后考虑去留。”王洪亮双手抱拳,打拱不迭,差不多想跪下去了:“孟记书,我非常感谢你!你太关心我了,我一定珍惜这次机会。只是,我怕让你为难。这事怎么cao作?”
孟维周说:“人是活的,还怕想不出办法?我同市委几个头儿研究一下,派你去外地企业挂职学习半年。我们需要很多真正懂经济工作的部啊!”两人说完这事儿,就随便聊天。感觉就不像上下级了,而是兄弟似的。孟维周笑道:“你发了财,可别忘记老朋友啊!”王洪亮说:“正像我那位同学说的,有财大家发。我怎么会忘记孟记书呢?”孟维周忙摇手道:“洪亮你误会我意思了。你以为我在向你索贿吧?我只是要你莫忘记老朋友啊。”
王洪亮故意把样子做得很难堪,说:“孟记书这么说,真让我无地自容了。洪亮没这意思。”
关隐达的子过得越来越悠闲。他一庇股坐在教委主任的位置上,六年间再也没动过。关隐达的xing子早已熬得不温不火。他从不发脾气,却是说句算句。像教委这种业务机关,导领换来换去,部却总在里面呆着。几十年下来,人际关系难免很复杂。
关隐达刚去时,有人建议他整顿一下机关作风,重点解决內部不团结的问题。关隐达听了只是笑笑。他从来就不相信所谓批评和自我批评的神话。这条被大家奉如圭臬的优良作风太天真了。批评也好,自我批评也好,除了ji化或公开矛盾,不会有别的收获。大家也许场面上会讲得漂亮,私下里该怎样还会怎样的。他的看法是,多数时候,公开矛盾,不如回避矛盾。
关隐达的策略是只谈工作,不谈别的。他头次主持机关部会议,只讲了三十分钟话,就宣布散会。部觉得奇怪,似乎这样子不像开会。可是部们很快就发现,关隐达原来是位极练的导领。他讲话不讲究起承转合,总是硬邦邦几条。他一讲完,各科室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分头落实就是了。
关隐达原本很会讲官话的,现在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很烦那些大话套话。没多久,教委的部们竟然发现:机关人际关系好像融洽多了。有人终于感觉到关隐达的明,奉承说:“教委机关几十年的老大难问题,关主任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关隐达听了也只是笑笑。他知道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不让它出来。关隐达心想,有个道理是明摆着的,却没人注意。机关部,再怎么复杂,他们也不敢在工作上luan来。所以只需抓严了工作纪律,该谁的事就得谁,这就行了。机关也像一个人,你不让他坏的东西有机会表现,看他坏到哪里去。教委机关百多部,都长着张嘴巴。总有几张嘴巴喜huan说话,关隐达的能耐就传得天远。况且他的书法、文才早就名声在外。早年当上县长,又是人大代表硬推上去的。而他如今对待官场又格外的淡泊。种种机缘或因素,都丰富着关隐达在民间的形象。人们说起关隐达,都很敬重。
关隐达并不觉得自己忙,夫人陶陶却老是说:“你四十多岁的人了,体最重要。”她今天要关隐达吃冬虫夏草,明天又要他吃丽参。只要听说什么方子补体,她就会想方设法来。上级行银好几次想任命陶陶当市中心支行行长,她都婉谢了。她说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管好丈夫和孩子就够了。了解她的人都说,只有陶凡的儿才会这么散淡。儿子通通已上初二,眼看着就要上中。最近陶陶又听说,六味地丸男人要长年服用,就像人要长年服用妇科千金片。星期天,她打发丈夫和儿子吃过早饭,就要出门去。jiao待关隐达:“你管着儿子做作业,我给你买药去。等我回来,再去看爸爸妈妈。”
一家人每周要上桃岭一次,陪老人家吃顿饭。每次都是星期天去,星期六通通学校要补课。关隐达自己是教委主任,一年到头強调不准加重生学课业负担,可是自己儿子照常补课。放假时,严令不准补课。可是学校自有办法。他们化整为零,每次补二十几个生学,还让家长轮值班,守在教室里。只要上面来人检查,家长就出面纠chan,说补课不关学校的事,都是家长们強烈要求的。他真拿着这事没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门口就有药店,没多久陶陶就回来了。她进屋就说:“这药又不贵,又没副作用。养生药。我买了五十盒。”“这么多,当饭吃?”
关隐达就像很听话的孩子,连说明书都懒得看,只问“吃几颗?”陶陶抢过药瓶,说:“你怎么开jiao哟,就像三岁小朋友。”她怨着丈夫,心里甜藌而満。她故意淘气,大声念道:“物药组成,shu地、山茱、牡丹、山药、茯苓、泽泻。功能主治,滋yin补肾。用于头晕耳鸣,yao膝酸软,遗盗汗…”
关隐达忙庒着嗓子叫了声:“陶陶!”陶陶吐吐头,笑了起来。通通在里面做作业,关隐达怕孩子听了不好。“儿子听不懂的。”陶陶继续顽“口服,一次八丸,一三次。规格,每八丸相当于原药材三克。批准文号…”关隐达一把夺过药瓶,说:“拜托了,文号就不要念了。我一天到晚看文件,听说文号就条件反she,头痛。”
陶陶倒来温开,递给关隐达,说:“你还得修炼。你什么时候有老爸那种心态,就自在了。”关隐达呑下六味地丸,说:“老爸能够有个好心态,巴不得。但我总怀疑他的淡泊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不把什么都看淡些,又能怎样呢?”陶陶叹道:“做官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关隐达笑道:“是没有意思。所以人就要想通达些。我见识过省里一些老导领的秘书、司机,想来真是心寒。那些老记书、老长省,当年谁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钻到他们边去,哪怕给他们擦庇眼都愿意。他们的秘书、司机,都风光得不得了。如今他们退下来了,就谁也嫌弃了。他们仍然配有秘书和司机。这些秘书、司机就恨自己运气差,等这些老家伙没用了,他们才轮到这份差事。他们当面叫人家某老某老,背地里都叫人家老东西。只要哪个老导领病了,他的秘书、司机就暗自兴,巴不得人家一命归西,他们就可以解放了。陈副长省快八十岁了,体还很健旺,他的秘书就成天在外面对别人头摇,说怎么得了,哪天是个头哟!”
陶陶听着很生气,说:“这些老人家自己也不争气,他们的儿也不争气。我爸爸若是省级部,他只要退下来,我坚决不要人家配什么司机、秘书。自己儿天天守着老人家,多好。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关隐达笑道:“你还真生气了。人没到那步,到那步就会那样的。老导领照样比秘书、比司机、比房子、比车子。他们生病了,有儿守在医院他们不会満,宁可让秘书守着。这叫享受待遇。”
陶陶头摇道:“官场真是害人,把人都成疯子了。”关隐达笑笑,不再议论这事了。他想官场就是如此,谁也拿它没办法。关隐达琢磨过孟维周对他称呼的变迁,就很有意思。孟维周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见了关隐达就叫关兄;过了几年,孟维周当了县委副记书、县委记书,就叫他关老兄了。“关”和“兄”中间加个“老”字,意思没变,意味却不同了。关兄是那种刚仕途的年轻人叫的,显得斯文、拘谨、恭敬。
孟维周开始叫关老兄了,老成多了,同关隐达就是平辈之礼。孟维周当上地委导领后,第一次见了关隐达,就直呼老关了。通通作业完成了,rou2着眼睛出了房间。陶陶说:“我们看外公外婆去。”通通点点头,不多说话。陶陶就说:“儿子你怎么了?比你外公还深沉。”
儿子仍是不说话,面无表情,等着爸爸妈妈叫出门。关隐达就想儿子让没完没了的作业和试考得没朝气了。他摸着儿子的头顶,说:“我们走叫吧。”从教委去市委机关要坐两站共公汽车。
关隐达体谅司机,星期天一般不用车。却又不想坐共公车,每次都是走着去,只当散步。路上碰着王洪亮。握了手,关隐达说:“听说你要下海?”王洪亮说:“关主任消息这么灵通?不是下海,地委派我去企业挂职。”关隐达就笑笑,说:“你洪亮老弟是什么人物?你是一举一动,万人瞩目啊。好,你们年轻人,还可以好好一番。”王洪亮说:“关主任比我才大几岁?就充老大了。我是想就着这个机会,去企业算了。你关主任可要抓住机遇啊。”
关隐达头摇道:“我还有什么机遇可抓?老了。”两人玩笑几句,握手而别。陶陶说:“王洪亮是个人物。”关隐达回道:“是个人物。”走在街上,关隐达的机手老是响。他便不停地接电话,有的是工作电话,有的是朋友问候。陶陶说:“你脆关了电话。”
关隐达说:“市委最近有个新指示,上班时间,部门主要负责人离开办公室,就得开着机手。晚上和周末,不在家里也得开着机手。”陶陶说:“你们这官也当得真可怜,人自由都没有了。”关隐达说:“都因上次星期,一帮农民到市府政访上。堵了大门,砸了汽车,市委导领要找下面几个部门的头儿,怎么也找不到。孟维周一发火,就下了这么个通知。”
陶陶然抿嘴而笑,说:“当年有机手就好了,爸爸找你,不用我去跑腿了。”关隐达笑道:“就搭帮那时候没机手,不然我哪有机会同你来往?天知道你现是谁的老婆。”
陶陶扯扯儿子,逗他:“那也就没有通通了。”通通一直在东张西望,gen本没听爸爸妈妈在说什么,懵懵懂懂地问:“说什么呀?”
陶陶朝关隐达做了个鬼脸,对儿子说:“妈妈在说那年涨洪…”通通抢了话说:“中漂过来一个木盆,木盆里躺着个小孩,小孩就是通通。讲了一百遍了,没意思。”关隐达哈哈大笑,说:“现在小孩,都是摔头主义。”
关隐达想起坊间传的孟维周的段子,说:“有人说,当年机手刚出现时,孟维周还是张兆林的秘书。那时机手贵,两三万块钱一台,地委导领才有资格使用。孟维周有回跟同学聚会,多喝了几口酒,就吐了自己的远大目标是三个一,一台车子,一个秘书,一部机手。”
陶陶笑笑,说:“你不知道,别人把他的三个一完善了,成了五个一工程。”关隐达说:“我倒没听说过。”“人家给他加了两个一,一个情人,一笔财富。”陶陶怕儿子听见,轻声说道。进了地委大院,尽碰着shu人。有些人同他打着招呼,却不太自在。
关隐达就知道,他们正像王洪亮说的,是跑到大院里面抓机遇来了。休息往市委机关跑,能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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