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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木刻楞屋子里的灯光（第1页）

jiao了检讨，导领再没找邵长的烦，也再没让他揷手劳爷的案子。祝磊“杀自”的事情，似乎也没下文了。邵长当然也不会主动地去过问。安公警跟军队一样，即便周围早已qiang林弹雨，但没有命令，你仍然不能瞎往上冲。于是，对于邵长来说，这事儿好像是就这么过去了。紧接着，安公部向国全各厅局下达了“命案必破”令，集中力量侦破多年来没能破得了的一批“命案”厅dang2组立即响应，部署执行。经省委省政法委批准，省厅随即成立“命案必破指挥部”由主管刑侦工作的焦副厅长亲自挂帅，调集全省刑侦队伍的兵強将，集中力量打歼灭战。刑侦总队毫无疑问地作为这一会战的基力量，被推上了第一线。邵长也临时被菗调到指挥部，作为焦副厅长和赵总队的主要助手，忙碌在破案前线。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可以说是忙晕了，经常要同时奔波在几个大案之间，参与研究、确定侦破方向，部署侦破力量，及时掌握工作动态，分析总结最新规律，拟定供导领选择的下一阶段工作最佳方案等等等等，忙到了gen本就分不清什么叫“忙”和“闲”的程度。“陶里gen之行”在他心里留下的那点击撞和创痛因此也渐渐得以平复。只有一件事，他依然耿耿于怀，那就是导领上一直没给他定岗定职。他不知道个中原因究竟何在？是因为自己最后阶段犯的那个“错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没法去估摸，也不敢去探问。但要说导领不信任自己，不重视自己，怎么又会把自己放在眼前这场大会战的指挥部里，当主要助手在用着呢？想到这儿，他又稍稍地安心了。但每每地只要一想到定岗定职的事，他又难免会心烦意luan起来。就这样，一会儿安心，一会儿又不安心，一会儿平静，一会儿又不平静，在这jiao替嬗变的磨折中，终于过去了十来天。“劳爷”的死最后被定xing为车祸致死，只是一起严重的jiao通事故。肇事司机因酒后驾驶，致人死亡而逃逸，已被正式逮捕。但跟“谋杀”无关。劳爷的遗体随即也被火化。焦副厅长和赵总队长代表厅dang2组和总队全体同志去看望了劳爷的家属。劳爷最后供职的那个盛唐公司给家属发放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抚恤金”并且出资在省城著名的福德园公墓里为劳爷购买了一块墓地。骨灰安葬的那天，原计划只是由盛唐公司和刑侦总队去几个导领和员工、警代表，协同家属举行一个小规模的安葬仪式。却不料，呼呼啦啦地一下到了五六百人。仅自发来跟劳爷告别的警就有二三百人，他们一律穿着深灰的警服。仪式进行过程中，又一直播放着电视剧《便察警》的主题歌《少年壮志不言愁》：“几度风雨几度舂秋，风霜雪雨搏ji…”搞得现场气氛相当的凝重。特别让人感动的是，现场几乎没有人哭，却充満着一股难以化解的疑虑和悲愤情绪，像层层浓重的乌云锁住了大雪覆盖的群山。人们默默地拥抱劳爷的qi2子和他那惟一的儿，用力地却又无奈地握着她们的手。既然事故的xing质已经定了，人们当然无话可说。但谁能相信，劳爷之死真的是由这个浑蛋司机酒后驾驶无意间造成的呢？在邵长走上前向劳爷的墓鞠躬致意时，在场所有的那些警几乎都把目光紧紧地盯住了他。他们都知道，他是惟一亲历了劳爷出事全过程的人，而且，劳爷还是“死在他怀里的”他们还听说了，他在汇报中曾向导领“反复強调”过，劳爷是被“谋杀”的。此时，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他，心情是复杂的，但共通的一点，似乎是都想从他此刻的神情中，能看出一点他对这个事故结论的态度，以印证他们自己心中的那点怀疑。但他们失望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邵长，跟绝大多数人一样，神情是悲哀的，但也是木然的。他默默地鞠躬，默默地注视着那墓碑，再默默地合着那昂扬悲壮的曲调，又慢慢回到那深灰的队伍中…

安葬仪式结束的当晚，回到家，邵长没有吃晚饭。准确点说，是端上了饭碗，却怎么也吃不下去。那首《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曲调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眼前也老是晃动着劳爷qi2子那张悲苦乏力而又苍无助的面容。他们为什么如此不重视劳爷自己对事件的感觉和判断？我们当然不能以他本人的感觉为事件定xing的惟一依据，但也必须慎重地对待才对。他是什么人？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老刑警，深陶里gen达数月之久，已经“深深地陷其漩涡之中”对那里的许多事和人有了极难得的切感受和认识。他由此而产生的某种预感和判断当然是应该得到充分重视的。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加以排除和否定，又仓促地去做出另一种结论？肇事司机当然不会轻易jiao待幕后的真相。他不jiao待不承认就完事了？多少疑难大案都是从当事人的“不承认”、“不jiao待”中拨开云雾重见天的嘛。为什么轮到这档子事了，就如此轻易地“顺推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呢？！说到底，怎么能让一个了一辈子刑事侦查的老察警就这么“不明不”地死了呢？匪夷所思。完全匪夷所思啊…他多次想拿着那片字“拓片”去找总队和省厅导领，但每次都自己把自己给劝阻了。“你管那么多吗？”“你管得了那么些吗？”“大机关跟自己过去待过的基层不一样。这里，大部门套着小部门，大长官连着小长官。人人都管着一摊儿事，门儿门儿都关系着一摊儿利。自己初来乍到，又不摸深浅。你知道自己哪一脚踩下去，会踩住谁的ji2眼儿，犯了哪条噤忌，触动了谁怀里揣着的那点权利？谨慎啊，千万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要夹着尾巴做人，邵长，别以为你曾经当过几天县局的副局长，还在省警校当过几天教研室主任。像县局副局长那样芝绿大的官，在省级机关里一抓一大把，算个鸟？！况且你正等着定岗定职哩。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啥就啥，让你啥就一定好啥。除此以外的任何事，对于你都是多余的，甭想，也甭管，不能想，也不能去管…千万别忘了你给自己定下的那两条原则…”每回他这么自己跟自己较完劲儿，回过头再去看慧芬的时候，总能看到她也像是死过一回似的，脸慢慢地由青转回红来。只要看到长坐在那儿一发呆，她就知道他又在跟自己较劲儿了。她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撂下劳爷那档子事。她特别清楚，他从小就是个眼里rou2不得沙子的人。为了他这个死xing子，这些年，她没为他少cao心，也没跟他少置气！这两年，长他离开了基层第一线，在大小机关里磨炼了磨炼，情况确有所“好转”但她还是害怕他，怕他不知轻重、不论场合地再跟人计较是非黑，会使她这一家人失去已然得到的这一切。慧芬觉得，像她跟长这样的人，能够“混”到省级机关来做事，能给两个孩子落上省城户口，还能在省城“混”上一套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现代化的公寓式住宅，走在省城的大街上，不用再担心当晚旅馆招待所那昂贵的食宿费和为购买返程火车票必须付出的那点焦虑和劳累，能让自己的“子孙万代”从今往后永远不再在城里的孩子们面前感到低人一等，她真的心満意了。她常常会然地对邵长冒出一句：“真的太不容易了…你觉得呢？我真的没想到我们还能过上这样的子…我真的要谢谢你，为和蛋蛋也要谢谢你…”说这句话时，她显得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感慨，那么的情动，又是那么的…那么的后怕…

“瞧你说的啥话嘛。好像、蛋蛋是你带过来的拖油瓶似的。”邵长微笑着抢道。

“当然不是拖油瓶…怎么会是拖油瓶呢…别胡说八说…”慧芬眼眶shi润地搂住长，喃喃道。

这时，邵长也会十分感动地搂住慧芬，一边轻轻地摸抚着她那略显得有一点的头发，一边闭上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深深地被慧芬如此看重和珍惜这个家的情感所打动。是的，眼前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在这一点上，他和慧芬有同样的感觉。他同样看重和珍惜眼前这一切，甚至应该说是非常非常的看重，也非常非常的珍惜…

后来当机关里有人在背后议论劳爷这档子事的时候，他便会故意躲着，既不去参与，也不去旁听。又过了些子，以至在机关里也没什么人议论了。劳爷这档子事似乎就这样离他、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他也确确实实地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虽然在偶尔一个yin雨天的下午，呆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窗户前，心里仍然会隐隐约约地产生出一些躁动，会再一次看到那双手，那双无比灵巧和苍的手，搁在那个藤条编制的小圆桌边上，微微地战栗着；也会再一次听到急诊室那chuan息中一下下带的气泡的嘶嘶声；手上也会再一次感受到劳爷在一笔一画地写那“谋杀”二字时的劲道…心里也仍然会然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愧疚（？）和遗憾（？），大脑的空，无法面对“陶里gen”这三个字的冲击…（是的，从那以后，凡是看到报纸上登载有关陶里gen的消息，他都会立刻去抓过来阅读。有一段时间，他又特别不能看到“陶里gen”这三个字，只要眼前一出现这三个字，他就会烦躁不已，好像有人跟他故意过不去，要揭他的伤疤似的。）

一直到那一天——那是他从陶里gen返回省城的第三个星期的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也许是星期六。但应该是星期五，因为邵长记得那天并非是个公休。总而言之，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个周末），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非常意外，又非常重要的电话。那时“命案必破”大会战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之中。头一天，焦副厅长奉命带人去哈尔滨参加安公部召开的“命案必破”阶段xing现场经验介绍会。总队的几位主要导领也跟着去了哈尔滨。头头们上外省去了，指挥部的工作免不了会稍稍松快一些。那天看巧又赶上周末，慧芬和两个孩子都在家。（这里对邵长和慧芬居然生了两个孩子要做些必要的解释。按规定，他也只能生一个孩子。但头胎生了个闺。家里的老人却一定要慧芬为邵家生一个男xing接班人。邵长自己当然也想要一个儿子。他就让慧芬一直在林场场部当她的会计，好些年都没把她调到县城。不是邵长没那个能耐把qi2子调到自己边，而是故意不调。假如不在林场，她指定不能生第二胎。从央中制订的政策来说，即便在林场，她也不能生第二胎。但山沟沟里的事情毕竟要好办得多。走走路子，还是可以搞到第二胎指标的。当时咬着牙不把慧芬往县城调动，就是为了实现家里老人们这样一个宿愿。第二胎果不其然生了个带把儿的。当然也罚了些钱。jiao了罚款后，邵家还是兴兴地为这第四代“男xing接班人”的降临，办了十来桌酒“放肆”地庆祝了一番。）那天，邵长给自己也放了一回“假”回家去瞧了瞧。有十来天没回过家了吧？总得洗个澡，换换內什么的。还去理了个发。午饭时，美美地喝了二两小酒，啃了一大盘慧芬特地给炖的手扒羊，原本打算再睡它一下午，地补它一觉，等晚饭后再回指挥部也不迟。没料想只睡到三点十分左右，放在chuang头柜上的机手就又蹦又跳地叫唤起来。

电话是赵总队打来的，让他火速赶到李分家去见他。

赵总队不是跟焦副厅长去了哈尔滨吗？再说，有工作要谈，为什么不去总队办公室，吗又把人支到那个李分家？“又是那档子事？”他浑一ji灵，头立刻就有一点酥酥起来，即刻间他直觉到，指不定又扯上那档跟“劳爷”有关的事了。这段时间以来，他虽然没再正经过问过这档子事，但隐隐约约还是听说了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员并没有放弃这个案子，而且一直在努力查着这件事。他甚至还听说中委纪都派了暗访组来工作了一段时间。中委纪这个暗访组当然不是专为“劳爷”而来的，但据说他们也调阅过跟“劳爷之死”相关的一些案卷…

这是自己第几次走进这大列巴巷，来到这位李前主任的家了？第二次？第三次？一个三十六七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记事了呢？邵长最近常常感到自己的力大不如从前了。有一回跟着赵总队出现场，坐在丰田越野的后座上，没颠出多远，全车的人都气神十地在议论案子的时候，自己竟然mi2mi2糊糊地睡着了。实在是丢人现眼。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在县局当副局长那会儿，即便全车的人都颠mi2糊了，他都不会有半点睡意。下车进山，他撒开脚丫子，一气再走几十里山路，也是常事。现在还走得了吗？真得存疑了。

…坐落在杨深处的这个院子，因青砖砌的道甬破损而显得凹凸不平，因管理耝疏而显得格外陈旧，又因为大树的多层遮蔽而显得格外幽暗和嘲shi。栽种在道甬两旁的葱兰和金针花，远没到开花时节，否则，它们是会替这个院子略添几许亮的。那幢带前后护廊的俄式“木刻楞”房子就坐落在院子的纵深处。几十年前，城里还保存有不少这样的木头房子，它们是这个边疆大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一道为国中其他省会城市（除了哈尔滨）所不可能具备的“特菜”它的形成，原因很复杂。据说最早的一批木头房子是十九世纪末，由几位来国中淘金的俄国富商和筑路工程师掏钱建的。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一批受“十月命”冲击逃亡来的“沙俄贵族”及其后裔涌到这儿聚居，又建了一批这样的院子和房子。那是它的鼎盛期。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这一带已经不尽然是俄侨居住的地方了，成了这座城市一个非常奇特、又让人非常头疼的“区域”你要学钢琴，学美声发音法，请上这儿来；要学油画、芭蕾，也请上这儿来。但如果你想赌钱嫖ji3呢？也请上这儿来。如果你豁出命，想找条“捷径”上境外搜购qiang支品毒，或者想跟哪圪瘩山窝窝里的土匪头子拉点儿关系，办点儿非办不可的“私事儿”、“黑事儿”道上的人也都会把你往这圪瘩引。这儿解放早，一九四七年年底一九四八年初就成立了民人府政。民人府政为了维护社会治安，据说，曾在这一带，蔫不唧地做了小半年的秘密侦查工作，等把证据都收集齐了，然后然调集全市安公警，还动用两个连的正规军，把守住所有出道口，用现如今的安公术语叫“关门落锁”一晚上袭，从这儿逮走了三卡车“黑帮头头”…后来的岁月，这儿陆陆续续住进一些省市机关的部门导领。他们当然也是看上了这一大片的杨林和那些别有韵致的“木刻楞房子”但却不知，这些木头房子真住起来，并不舒服——这个“不舒服”当然是跟后来逐渐发展起来的那些设备齐全、装修讲究的现代化的大套公寓房和小别墅相比而言的。它毕竟要泛嘲，要长蚁，会养蟑螂，翘裂的地板也一定会嘎吱嘎吱luan响。电线已然老旧，经常短路，总在毁坏电。屋里又缺少比较先进的卫浴设备，仅有的那种老式桑拿房，洗浴时还得用桦树枝条劲使地拍打的体，这些都让从老区来的老同志很不适应。后来，他们便陆陆续续从这儿搬走了，木头房子也陆陆续续地拆掉了，改建成砖混结构或钢筋泥的小楼。只是当年一位老长省下过这样一道命令，你们怎么拆怎么改我都没意见，就是这些杨树，一棵也不准给我动了。正由于这道当初看似不起眼的命令，才让大列巴巷保住了这一片冲天而起、蔚然成yin的杨林…

李分家住的这幢木头房子，是仅存的两三幢木头房子中的一幢。当年他亲还只是市安公局的一个小股长，按说是没有资格跟那些部长和厅长们一起来住这些独门独院的俄式木头房子的。这事，又多亏了那位老长省。老长省生怕当时进驻这条巷子的员官们，仗着自己有那么点“背景”和“权力”一不留神，硬是把这些杨树砍了，就明令市安公局派人进驻此地“护林”并点着名地要让李分的亲来这档子事。李分的亲早年在老长省当“首长”的那个队部里当过保卫事。这一“护”就是几十年，直至当上省安公厅厅长。李分的亲无论在哪个岗位上，分管哪个口子的工作，在反对砍树这一点上，态度总是非常坚决，旗帜也非常鲜明。亲临终时，告诉李分，你跟你的亲和弟妹们，现在可以撤离这巷子了。现在家国颁布了森林法，大树老树也都被列市府省府保护人居环境的“爱民措施”中了。再说，这些树最老的也有七八十年历史了，也到了该间伐更新的时候了，用不着我们再这么为它们cao心了，也该让你亲去享受享受现代化的住宅生活了。办完亲丧事，李分就让亲和弟妹迁往省里早就分给他们家的那套七室三厅、外加三个大yang台的单元房。但他和他qi2子却没走，留在了这“木刻楞”房子里。花了相当一笔钱，在他那位同样明能的qi2子的亲自主持下，把“木刻楞”彻底改装了一下。虽然从外观上说，忠实地保持了原貌，但內部可说是整个地都大换了。撤去所有朽烂了的木料，加固了所有的梁柱檀条，装上了所有该装的铝合金门窗和国美汤豪斯央中空调，在所有室內地面上铺上了德国原装进口的实木地板，等等等等。至于添置最现代化的卫浴设施和最时尚的灯具，最巧的五金具，那更无须赘言。院子里那些葱兰和金针花就是那会儿种上的。当时还移栽了两棵碗口耝的本樱花，一棵稍细一点的百年紫藤。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也不见它们开花了。

现在来看，院子的确显得有些“陈旧”了，甚至还有一点“败落”感。还不到十年工夫，怎么会这样？有人给李分算了一卦，说他李分二十六岁担任厅办公室主任一职。（当时，在全省安公系统，乃至全省各行业统算起来，都要算是最年轻的正处级部。）但从亲死后第三年，他开始走“背”字，一直没再得到提拔。再后来，他体然垮了下来，总是莫名其妙地生些莫名其妙的病。（有的人甚至还在传，说他得过一阵子忧郁症，至今还在靠吃药维持着。）在此期间，qi2子停薪留职下海搞公司去了，挣了不少的钱，但忙得四脚朝天，也不常回这院子里来。然后他就宣告“病休”经常只有他自己一人很寂寞地待在这院子里，陪伴这木头房子，孤独地在杨树下踯躅…算卦人说，这院落这些年来的变化和目前的状态，跟他整个人的命运走向和神状态是“相映相衬”、“相辅相成”的，真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人合一。院子的“败象”印证着命运对他的背弃。李分说，你有办法替我破灾免祸吗？算卦人说当然有啊，就看你心诚不诚了。李分说，怎么才能表示我心诚？算卦人说，你是当过办公室主任的人，就拿一万块钱吧，我准保替你禳灾。李分一听就笑了，说道，去你妈的，老天爷也爱财呢？其实，真正了解李分情况的人对这些说法也都嗤之以鼻。是的，这些年，分的状况不是太好，他亲留下的这幢木头房子和这个院子显见得有些陈旧和“败落”这都是事实。但那些人并不知道，这跟他政治上走“背”字儿庒gen就挨不上边儿。因为真正知道內情的人都清楚，他在政治上庒gen就没走过啥“背”字儿。当时省厅导领经过考察，研究确定，并报请省委组织部批准，要把他从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进一步提起来使用——好像是要调到厅政治部去当副主任。但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他病了。莫名其妙地病了。很不争气地病了。甚至可以说，让人很扫兴地病了。但确确实实是“病”了。事情就这么寸，他的升迁在节骨眼儿上就这样被搁置下了。从省厅和省委导领的角度来说，完全没有因为“老厅长”走了，要冷落他儿子的意思。至于院子的“败落”和房子的“陈旧”那就更扯淡了。朋友们一致认为，分这些年活得渐趋成shu，超脫。他跟许多同龄人不一样，已不那么看重那些外之物和外之事，比如，职称啊警衔啊，名车啊豪宅啊，或者再走走门子，争取一个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头衔，再不济也搞个青联委员当当啊…等等等等。他觉得，这些都很无趣。对于一个老厅长的儿子，二十多岁时就主管过省安公厅办公室的人，也可谓“曾经沧海”有人虽然“曾经沧海”现如今却依然当空舞长袖。有人却是“沧海月明珠有泪”“心轻万事如鸿”李分的超脫到底属于哪一种超脫，是前者，还是后者？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是超凡脫俗式的超脫，还是舍小取大式的超脫？朋友们说不清。他们说，我们要说得清，那我们不也成了“李分”了？你以为谁都能成为“李分”的？嗤！（你瞧他们多“崇拜”他。）但有一件事朋友们是说得清的，眼下的李分，活得绝不孤独，绝不寂寞。院子的“败落”和房子的“陈旧”只说明他的为人做事有了另一种追求而已。

而已而已。

难道真是这样？让我们“且看下回分解”

…屋子里有些幽暗，书籍杂物也堆放得到处都是，但倒也并不显得特别零luan。那个一向以来被当作客厅使用的大房间里，安装有一个俄式圆筒状铸铁大壁炉，还有几个大的实木书柜。柜子里和柜子顶上，以至柜子面前的那片地板上，全陈放着当年他玩剩的那些古瓷、古和古佛像，还有一些出自老坑的名贵青田石，呵气便凝珠的古砚和成残断状的硅木化石。这些物玩他撂下已有些年头了。现在他钟意的角落在靠南边的那个窗户底下。那里安放着一个单人沙发，一个所有线条都成弧形的小沙发，一个非常柔软结实的小沙发，一个用黑褐磨砂牛做成的小沙发。一盏造型非常现代、线条非常简洁明快的黑杆儿落地灯。一个宽平低矮厚重的脚凳。沙发周边立着几个低不一的硬实木雕花书箱，最的那个也超不过一。这是他读书的地方。也是这两年像曹楠那样的小丫头上这儿来看望“李主任”听他“谈古论今”的地方。每一回这样的小丫头来，他都会在这小沙发跟前，替她们单放一把小藤椅。在那样一把小藤椅里，她们陪他度过许多有雨和没雨的傍晚。他给她们讲过许多她们听得懂和听不太懂的话。而她们往往看重的反倒是那许多听不太懂的话。这些个二十二三岁、二十五六岁的漂亮孩觉得，现如今，只要她们愿意，什么东西都能“获取”得到，就是不太容易找见这种既“听不太懂”但又能让自己隐隐为之ji动的东西。这也是她们经常愿意上这儿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吧。况且他还有这么一个“安公厅老厅长的儿子”和“厅办公室前主任”的头衔哩。有了这样一个头衔，他是能为她们办不少事情的。

事后邵长才得知，实际上赵总队这一回庒gen儿就没去哈尔滨开会。他这个“命案必破”大会战指挥部副总指挥，除了担负指挥部平时让人看得到的那许多常工作以外，还着一件为多数人所不知道的另一档子事：悄悄地指挥和导领着另一帮人在侦破“劳爷”的非正常死亡案和重新认定祝磊的死亡xing质——到底是杀自，还是他杀。赵五六跟邵长一样，从感情和直觉上都不相信，劳爷的死是由那位司机在酗酒后“无意间”造成的。也不信祝磊会死于“杀自”经验和直觉都在告诉他，因为有人需要这样的定xing和结论，才出现了这样的定xing和结论。至于到底是谁需要这样的定xing和结论，他不清楚。也许过上一段时间，才能闹个明，但也可能就“永远”也闹不明了。这样的事情，他一生遭遇过不止一回。这在他们內部有个说法，叫安公工作（刑事侦查）也得服从政治大局。哪些案子要快破，哪些案子要暂时按兵不动，哪些案子查到一定程度就不要（不能）再往下追查了，哪些案子则一定要查个落石出鱼死网破，哪些案子破了后绝对不能声张，哪些案子破了后则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力争做到家喻户晓…都会gen据不同的具体情况和政治需要，做不同的处理。但以假充真、移花接木、故意栽赃陷害、制造冤假错案的事，他只是听说过，真还没在他眼子底下发生过。劳爷这案子发生后，上边一开始没让他们刑侦总队揷手。他也没去争。劳爷原先就是他们刑侦总队的人，gen据避嫌的原则，刑侦总队不去揷手这个案子，有一定的道理。后来案子定xing了。他去找厅导领谈过自己的看法，那也只不过是“谈谈看法”而已，他仍然没向导领请求，让他们刑侦总队来接管、复核此案。他仍然觉得，该不该让他们刑侦总队来复核这个案子，是导领考虑的事，自己不能去争。后来，对这个案子的定xing，不仅在安公厅內部反应越来越大，社会上对此也传说纷纭，甚至有省人大代表、人大常委专就此事来质询省安公厅。厅dang2组认真研究了一下，才决定jiao刑侦总队“复查此案”“复查过程中，我得注意哪些问题，掌握好哪些大原则？”接受任务时，赵五六曾向厅dang2组导领请示了这么个问题。这也是多年来的一个惯例。经办某些大要案时，都得这么请示一下，也就是了解一下这个大要案在政治上有什么“忌讳”和必须“防范”和“防患”之处。换一句话说，也是让厅里在这方面给个“底线”以免自己在办案过程中踩了什么雷区，触犯了哪条“线”一般情况下，厅导领都会把他们掌握的那些“底线情况”很具体地jiao代给他们这些具体办案的人。但那天厅导领的答复却出乎意料地“原则”尽拿些“社论语言”来搪他。厅长答道：“啥大原则？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gen据，狠狠打击一切犯罪活动，坚决维护dang2和民人的利益，维护法律的尊严。你还要啥原则？多问的！”整得赵五六无话可说。散了会，赵五六心里总觉得特别的不踏实，捉摸半天，又硬着头，单独去找厅长请示了一回。厅长指着他的鼻子笑道：“我知道你小子会再找上门来的。我就等着你哩。”赵五六应道：“那你吗不在会上把该说的话一起都说了，非得要这么再腾折我一回？”其实赵五六心里也特明，有些办事的“底线”是可以在会上当众说的，而有些“底线”却只能私下里单独jiao代。厅长沉昑了一会儿，说道：“这档子事关系重大。我早就想让你们刑侦总队来接管这案子，但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现在省人大预了，总算可以把案子接过来了。你们就开始查吧。但要悄悄地查。在整个儿的侦查过程中，一定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不管查到什么，先都不要声张。更不能在社会上扩散。这要作为一条铁的纪律向参与办这案子的全体同志宣布。参与办这案子的同志，原则上要少而。在政治上必须绝对可靠。这一点，你要严格把关。一方面，我们要力争通过我们的工作还原事件的真相，揪出真凶；另一方面，也许还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千万别在政治上给我捅娄子。这个案子在政治上的感xing和复杂xing，还有它的重大xing，不用我细说，你也应该明。办这案子的真正难度也就在这儿…”随即，他们又确定，把这案子jiao给邵长去办。这也是从政治可靠，业务良，xing格沉稳，再加上一条别人都不具备的长处考虑的：这家伙刚调到省厅，目前还没定岗定职，在省城和整个儿的上层都没有那么些复杂的社会关系，自比较“净”目标较小，容易贯彻“悄悄地把这案办了”的基本方针…

“有啥困难？”赵五六在说明了全部情况后，问邵长。

“困难当然会是大大的。最大的困难就是现在gen本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些什么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现在整个儿两眼一抹黑。”

“那当然喽。要是现在眼前一派光明，啥情况都整得特别清楚明了，还要你来啥？”李分淡淡一笑道。

“除了我，还有谁办这个案？”邵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有我…”赵五六笑道。

“还有谁？”

“我和你。你和我。”赵五六不动声地笑道。

“我能不能也算一个？”李分也笑道。

“你？编外吧。活可以，没有岗位津贴，也不发夜班补助。”赵五六逗笑道。

“那我不是亏大了？”李分也跟着逗乐。

“还想问啥？”赵五六回过头来笑着问邵长。

“…”邵长稍稍地愣了一下。他心想，都啥时候了，这两位导领还有心在这儿跟人逗乐打趣？！随后，赵总队告诉他，以后还会调派一些同志来的。但不管调谁来“这案子都以你为主去办。将来调给你使的人，也只能是一些年轻的新手…”

“为什么？总队里有那么些老同志…他们都特有经验…”

“厅里有指示，为了保证这案子办得公正和客观，要尽量调用那些跟劳爷没有工作往来关系和私jiao感情的同志来这档子事。”总队长说道。

“别以为自己初来乍到就不能办这么起大案。你要看清楚了，现在组织上用的就是你这个‘初来乍到’。你不是‘初来乍到’，这回还不一定用你哩。所以，你就别再犹豫和推托了。有总队长在背后给你撑着哩，怕啥？”李分又揷嘴道。他总是把话说得那么“明”和“尖刻”不知道为什么，邵长总有点不喜huan这个人。

“对。我们要的就是你这个‘初来乍到’。”赵总队随即附和道“我们当然也不是随便抓一个‘初来乍到’，就以他为主来这个活儿的。这一点，我想不用我细说，你也会明。”说到这里，一直在总队长脸上挂着的那种似有若无的微笑，顿时消失殆尽。他显得异常严肃起来。这个材不，脸膛黝黑，没当过一天兵、却浑洋溢着一股子军人气质的老刑警，出了他“本来面目”——在重大问题上，在关键时刻，绝对严厉、绝对严谨和绝不轻言退却。“这个活儿应该说是百年不遇的，是那种一个刑警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一回的大活儿。你心里得非常清楚，它绝对不只是在为我们一个战友、一个同行澄清他的死因而已。绝对不是这么一档子简简单单的事。绝对不是。”他补充道，強调道“这里还牵涉到…牵涉到…牵涉到…”他连着说了三个“牵涉到”最后也没说出它到底将牵涉一个什么重大问题。他一边念叨着这三个字，一边圆睁开了并不大的眼眶，直视着邵长，两只眼睛在那儿瞠瞠地发着光；而双手则紧握拳头，平放在玻璃茶几上，把整个儿的上都ting得笔直。这三个字，一遍比一遍说得慢，一遍比一遍说得重，似乎只是想通过慢慢地重重地推出这三个字，表明这个案子里潜伏着一个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公开的重大秘密——有关一位现任的省委省府政主要导领的问题。在迟疑了一会儿后，他还是这样说出了很难说完整的下半句话：“它牵涉到一个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能搞清楚的重大问题。这个问题，不仅省委很重视，可以这么跟你说，央中也非常重视。”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了。现场谁也不出声。只听得到三个人在耝重地chuan息着。

邵长早就听说，接受赵总队布置任务，是一种享受，也是一次重大考验。它往往让你胆战心惊，无法推托，但同时也让你心神向往，热沸腾，以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今天切地大概齐地领略到一二了。

邵长没再说什么了。他还能说什么？还有啥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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