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手机,林静晨坐在床边,被惊醒的梦再也恢复不了最初,揉了揉自己胀痛的额角,打开台灯,随意的翻开一本笔记。
宝宝安静的熟睡在身边,依旧如同往常,小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吮吸着。
清晨的光照耀在院子里,折射着院前一排开的热烈灿烂的黄菊,一滴一滴露水闪烁着金辉,随着屋内的门扉轻颤,露珠从花瓣滚落,埋藏进泥土。
何成才蹲在厨房内,翻炒着简单的蛋炒饭,又悉心的鲜榨好四杯豆浆,再煮好三个鸡蛋。
徐枫祈睡意惺忪的爬上桌子,大大的伸个懒腰。
“小渝呢?”何成才剥好蛋壳放在他的碗中。
徐枫祈喝了一小口豆浆,嘟囔着:“在漱口。”
“那你们快点,姐一大早就去上班了,等下我送你们去幼儿园。”何成才跑到洗手间前,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哥,哥。”徐辰渝捧着一本散落在床边的笔记本,慌乱的跑到餐桌前。
徐枫祈被突如其来多出来的一本笔记本惊得差点把鸡蛋都落在地上,擦了擦嘴,小脸绷着,“又发现什么秘密了?”
“哥,昨天帮我们的那位叔叔叫什么名字?”徐辰渝眸中带着渴望,小脑袋里正谋算着什么惊天秘密。
徐枫祈从凳子上跳起来,翻开那本写满了整整一个本子的名字,惊愕的从背包里掏出那张那位先生送给的名片,有些疑惑,放在上面一一比对。
“你们在看什么?”何成文正用右手艰难的扣着衣扣,又瞥见两个神色匆匆的小屁孩,忍不住的打趣道:“莫非你们有什么秘密瞒着哥哥?”
徐枫祈急忙藏好名片,慌乱的摇摇头,“哥,豆浆我喝完了,我去收拾书包了。”
“幼儿园有什么好收拾的?”何成文盯着两个神秘兮兮离开的背影,微微愣怵的坐下。
“他们两兄妹呢?”何成才为弟弟剥好鸡蛋,放在他的手边。
何成文摇摇头,“他们两个今天有些奇怪。”
“他们什么时候正常过?”何成才拿出纸巾为他擦了擦嘴,“等下我送完他们就带你去康复训练。”
“哥,我已经能用假肢了。”何成文试着抬起那只左手,奈何却只能白费力气。
“没事,咱们不着急。”何成才轻轻的抚摸弟弟的脑袋,“我去看看他们。”
房间里,两兄妹正乐此不疲的翻找着衣橱,可惜小身板太瘦弱,够不到最上面被母亲视为珍宝的秘密。
“你们想找什么?”何成才慌乱的把两个小孩给抱下柜子,“小心摔下来。”
“哥,你能抱我上去吗?”徐枫祈指了指最高层的抽屉。
何成才轻叹,“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等下我给你们拿。”
徐辰渝宝贝似的翻找着抽屉里的所有东西,最后目光急切的落在那本淡紫色的画本上。
“你们看这个做什么?”何成才试着和孩子交流,可是两人眼里压根就没有他的影子。
徐枫祈打开画册第一页,一张男人的简单素描映入眼眸中,模模糊糊,却是似曾相识。
徐辰渝急忙打开第二页,还是那张素描,接下来的第三页、第四页……
“哥。”徐辰渝轻呼一声。
徐枫祈面无表情,郑重的合上那本画册,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自己的书包里。
何成才不明所以,试图又一次跟两个孩子沟通,“你们这是怎么了?”
“哥哥,我们快迟到了。”徐枫祈背起书包,拉着妹妹的手跑出卧室。
娴静的商务会所,上百座位的偌大会议厅座无虚席,两大财团主要负责人悉数到场,连带着各自携带而来的豪华律师团。
林静晨正襟危坐,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双眼睛,除了余天,还有事务所内最常胜的两大猛将,其一便是他们的鬼面经理洪添宝,另一人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听闻过他的传纪,同事称为军师王纪宏。
在这个藏龙卧虎的会议厅里,她这个实习律师,似乎来错了地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溜出去,免得让他们最佳战力团瞬间被拉低了分数。踌躇间,紧闭的会议厅又一次被人推开。
想过很多次再相见,想过很多次梦里徘徊,想过很多次奈何桥上你我重逢,想过无数次,真的曾在心里谋划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这般相遇。
灯光本是一片白炽,为何却是在他身边绽放出五彩缤纷?
冷冷的空调风在发间流淌,掀起那本是安静的发丝,一根一根被轻轻撩起。她的心,被高高的捧起,后又重重的被摔下。
“徐总,久仰大名,请坐。”秦氏财团主要负责人秦绛领着来自程氏企业负责人徐誉毅高调入座。
徐誉毅无意的回过头,人海茫茫中,一双炙热的目光就像是那千万伏特的雷电从天而降,正不偏不倚的重击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以为这一世不会遇见那么熟悉的脸,他以为这张脸唯独只有在梦里才能重新汇聚,他以为当无数次眼前出现她的影子时都是心口的幻觉,幻觉让他视线模糊看不清现实罢了。
如今,一袭白色正装,发髻高高盘起,精致的五官上简简单单的抹了一层淡淡的脂粉,恍恍惚惚的映在灯光下,竟如同一道身影从朦胧的远处慢慢走进,由远及近的视线差让他忍不住的狠狠闭上眼,最后重新开启双目。
万千人海中,茫茫无际的空间里,是她一双凤目同样脉脉注视。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洪添宝有些尴尬的把突然站起身并且一双眼似乎要把对方负责人给狠狠刺穿的林静晨,急忙站在两人中,轻咳一声:“吴小姐,你还想不想干了?”
林静晨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听见洪添宝铿锵有力的质疑声,毫不解释的直接推开她。
余天站起身,轻轻的搀扶着她险些跌倒的身子,凑到她耳旁轻声说道:“大局为重。”
林静晨闭耳不听,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又透过他的身侧看向同样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男人,伸出手不由分说的拧着他的脸皮。
余天眉头一皱,她这是想做什么?
“疼吗?”林静晨问道。
余天面不改色的挥开她的手,“吴小姐,我们是来谈判的。”
“我问你疼吗?”她再一次重复的问道。
余天眉头微微抽搐,“有点疼。”
“那这就不是梦了?”林静晨推开他挡路的身子,跌跌撞撞,几乎是狼狈的跑到徐誉毅面前。
徐誉毅双手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手杖,忍住心疼澎湃的喜悦,眼底又一次覆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站在自己面前,是真实的那个人吗?
手,微微颤抖,在众目睽睽中抚摸上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她的皮肤,嗅着她的味道。
“你没死?”林静晨嘴角轻扬,看着他,目光如炬。
“你没死?”徐誉毅的手停靠在她的颈脖间,血液的流动让他感受到了她生命的延续。
“啪!”一声轻响,将众人的神经再一次的拉紧。
林静晨冷笑,抑制不住的仰头大笑,笑到声音嘶哑,笑到满面泪流:“三年,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你死了三年,结果到头来,你还活着,活的真好,满面红光,意气风发,除了我还像个笨蛋夜夜请求你来梦里找我外,你竟还活着,是啊,你没死又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静儿——”
“徐誉毅,你徐家是我林静晨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我的老公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不是他,你永远也不可能会是他。”奋力一推,她将他重重的推开,不留丝毫情面。
“静儿,我没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听说我死了,我没有死,我在醒来后就来找过你们了,是你们不要我了,一场火连个念想都不留给我的被烧的一干二净。”徐誉毅靠在高柱,想要抓住她,却被椅子绊住,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一场火?徐誉毅,那是你徐家赐给我们母子三人的礼物,我不知道我林静晨欠你什么,还是欠你徐家什么,竟让你们徐家赶尽杀绝,连最后的安身之所都给我毁的成一堆灰,还无辜害死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礼待我们的人。”林静晨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毫不迟疑的拔掉指间的戒指。
徐誉毅愣怵,忍着膝盖处传来的阵阵刺痛,站起身握住她的手,“静儿,不要摘,不要摘。”
“这是你送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会带着它去黄泉路上找你,可惜,临到头只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场戏,你欺骗了我三年,我还自以为是想只要我守着这个就可以过完这一辈子,结果,连你都是一个骗子。”
“静儿,我没骗你,我从来就没有——”
“你没死为什么要骗我死了?你没死为什么要对我们母子这般残忍?你没死为什么三年来都不出现一下?你没死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跟着我受苦?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林静晨扯开他的手,那枚简单的戒指滚落在地上,耀眼在灯光下,竟显得那般的凄然苍凉。
“我一直以为你和宝宝都离开了,永永远远的离开了我。”徐誉毅站起身,嘶吼而出,“我找过你们,用我的命,我也会把你们找回来,是你们消失了,那场火让你们彻底的离开了我。”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激动的抱住你,然后不敢置信的躺在你怀里痛哭失声来祭奠我们逝去的三年?”林静晨苦笑,“我现在有多恨你徐家,就有多恨你,你跟他们一样,一样绝情绝义。”
“静儿——”
林静晨伸出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孤傲的脸上明显拒人千里的气势:“别再叫我静儿了,我如今姓吴,全名吴小姐。”
“静儿,我知道你责怪我这三年来的错过,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是静儿,你就是我的静儿,我就是你的徐誉毅,我们是夫妻,我爱你。”徐誉毅挽留着她的手,想要重新握紧它们,而它们的主人却不留余地的强行收回。
林静晨摇头笑道:“我们的婚姻已经在一年前就结束了,两年来不曾联系,徐先生认为我们还是夫妻关系吗?”
“静儿,难道我还活着,你真的一点都不高兴吗?”
林静晨的身子微微一晃,面上凄凉的笑容也渐渐的凝聚,她抬头,四目对视,“如果是三年前,我或许会高兴的疯狂,可惜,时过境迁,这三年我看多了世态炎凉,更尝遍了人间百苦。明白爱情不过就是你们资本家玩的游戏,我奉陪不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匆匆推开会议厅的大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徐誉毅站在原地,双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是真实的现实,他的静儿还活着,可是不再爱他了吗?
消防通道里,林静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来的,从二十四层的高楼一口气跑到十层,气喘吁吁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寒风瑟瑟,震得她心口一阵一阵抽痛。
徐誉毅,你活着,真好……
眼泪滑过眼角,她伸手抹去;
我是不详的人,我不配拥有你了……
一滴又一滴,似乎自己越擦越多。
刚刚那一巴掌很疼对吗?我的心,也好痛,真的好痛……
她仰头看着风口,试图将眼泪倒流回眼眶,却徒劳无功,泪水越聚越多。
“擦擦吧,哭起来真丑。”余天递上手绢,靠在扶栏上大喘两口气,“没想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跑起来比男人还快。”
林静晨迟疑,慌乱的站起身,“破坏了你们的谈判,我会负责的。”
“我是叫你吴小姐呢?还是叫你林小姐呢?”余天从容的坐在石阶上。
林静晨低下头,“这里已经没有姓林的女人了。”
“看你这么伤心,一定是很喜欢那位先生吧。”余天笑道。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林静晨长叹一口气,“我跟他的家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平相处了,既然不能,为什么要把他夹在中间受气?更何况,我们都在对方的心里死了,其实,现在看来,死了也挺好的。”
“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余天摊开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手绢放在她的掌心,“这样失而复得的爱情,不是更应该好好珍惜吗?”
“我怕我的出现会带给他更多的厄运。”林静晨轻轻的喘上一口气,“没有我,他这三年过的很平静。”
“那他幸福吗?”余天浅笑,“失去最爱的人,就算过的平静,也是行尸走肉。”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握住他?”林静晨抹掉脸上的泪痕,“话都说出口了,让我怎么去把握?”
“这种事本就是死皮赖脸,像林小姐这种连名字都直接改成‘吴小姐’三个字的女人,一定会是名真正的女汉子,直接扩疆千里,所向披靡。”余天站起身,将她拉起,“现在是否为了表示歉意陪我共进午餐呢?”
徐誉毅默不作声的坐在车里,阳光下,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另一个男人走出,心里隐隐作痛。
“三少,我们需要去一趟医院吗?”陈叔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手腕上袖口被染上点点红霜,而他的脸色更是跟三年前那次大劫难时不相上下,难不成病复发了?
徐誉毅疲惫的闭上眼,他的静儿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跟着他们,别让他们知道。”
陈叔欲言又止,只得缓慢的行驶速度,这是一条四车道的省道,来往车辆不多,唯独这两辆行驶速度不超过四十码的宾利相当惹眼。
林静晨看着车后面紧跟着的车子,似乎能从那块玻璃里望见正坐在里面尾随自己的男人,记得那年刚认识的时候,曾有一条车队跟随自己,是不是那时起其中有一辆车里就有他的身影,他也是如同今天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
“叮……叮……”手机在徐誉毅怀里震动,惊醒了他神游的思绪。
“喂,叔叔。”小孩稚嫩的声音有些怀疑的从听筒里响起。
徐誉毅遥望车窗外的蓝天白云,紧张的心境渐渐的消失,他回答:“难道今天又遇到什么问题了?”
小男孩的声音很动听,恰如泉水叮咚流过山涧,带来阵阵微妙的感觉。
“叔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徐誉毅嘴角轻扬。
“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陌生人吗?”
徐誉毅回复:“陌生人怎么可能会一模一样呢?”
“那什么人才会一模一样?”小男孩继续追问。
“除非是亲兄弟,当然也要是双胞胎才行,其次便是那人就是他本人,这世上相像的人不少,但一模一样的,叔叔还真是没有遇到。”徐誉毅顿了顿,继续说:“难不成你遇到了?”
“嗯,所以我不确定,叔叔,我能见见您吗?”小男孩甜笑着,带着些许渴望。
徐誉毅望着车前已经汇入车流中的车影,叹了口气,“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幼儿园门外的公共电话亭里。”
“那能等叔叔三十分钟吗?”
“嗯,我们是言而有信的男子汉,叔叔说好三十分钟可不能迟到哦。”
徐誉毅挂断电话,不知为何,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静儿面前他竟然会选择先去见两个陌生的小孩?但是,他的心里无法拒绝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纯洁的就如一池碧波,将他这些年伪装的心境给曝光的一无所剩,看着他们,就像是看到……宝宝们。
“叔叔。”车子还未停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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