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河自尽了……这几天一直等青头俩口子过来骂我一顿打我几下,这心里也许还能平顺。你说那两口子咋就那么刚强,硬肯搬走也不——”
疙瘩把郭全发的话打断:“文慧之死的原因也不全在于文涛,你也不要过于自责。可能谷椽那两个儿子也给文慧使了些手段……咱们过去常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河水是活水,活水不容易淹死人,文慧究竟是死是活也难以说清,那棒槌就是谷椽谷檩从黄河里捞上来的。”
郭全发突然灵机一动:“那我明天背些干粮沿黄河去找,也许还能找回活着的文慧。”
疙瘩摇头:“青头也有这种打算,我劝青头别去。找回来皆大欢喜,万一找不回来岂不又给胸口插上一刀?生死由命,这件事暂且绾起,不宜深究。”
疙瘩拍拍郭全发的肩膀,继续开导这个老邻居:“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前几年疙瘩为了一句闲话,灭了瓦沟镇一家五口。前几天我去狮泉镇恭贺姜秉公新修宅院上梁,姜秉公的小妾就瞅准那个日子,吊死在大梁上……咱郭宇村死了那么多人,人口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想开些,得乐且乐,那一天死了去逑。”
疙瘩说这些话看起来轻松自如,没有不安和自责。而郭全发却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个社会死一个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有钱有势的人往往草菅人命,他们自己却活得那么潇洒随意。
疙瘩原意是来开导郭全发,没有想到疙瘩的一番话让郭全发心里负担更重,郭全发还是放不下年翠英和文慧,也许以后随着岁月的叠加郭全发会把这些伤痛逐渐淡忘,但是就目前来说,郭全发必须找到一个寄托灵魂的办法。
郭全发扛着镢头上山,节令已经到了五月,凤栖县南小麦已经开始收割,满山遍野开满罂粟花。那种植物生命力极强,凡是种植大烟的地方其它杂草都无法生长。郭全发不愿意跟大烟有任何瓜葛,郭全发还想靠种植庄稼维持生活。虽然说种谷子的节令已过,但是种糜子却正好能赶上,农民常常收倒麦子种回茬糜子,糜子生长期较短。郭全发想靠强体力劳动来惩罚自己,让那些流血的伤口结痂。
太阳落山时郭全发扛着镢头回家。看见自家的大门闭着,烟囱里一缕青烟直上蓝天。当年农村的锁子基本上全是那种铁锁,谁家的钥匙都能打开。郭全发想起板兰根住在自己家里的尴尬,假如不是板兰根,年翠英也许会在郭宇村住下……无论做饭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郭全发下决心终身不娶!郭全发有五个子女,这辈子活得知足。郭全发还得把崔健养活大,崔健是年翠英的儿子,青头都能容忍蜇驴蜂,郭全发为什么不能原谅年翠英?
郭全发心地坦然,推开大门走进院子,站在院子里正准备脱下上衣把尘土打扫一下,一个女人出来了,手里拿着拂尘。
郭全发又重新把上衣穿上,接过女人手里的拂尘,一边拍打尘土一边说,说出的话显得平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疙瘩打发来的。我还能猜到,你是大狼的女人。我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了,你还年轻,看上一个老头子的啥?我想清静,不想再给自己找女人。”
女人毫不介意:“我是我婆婆狼婆娘打发来的,我婆婆说,你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人活到这个份上也说不上看上看不上,愿意不愿意。你白天需要一个做饭的,我晚上需要一个做伴的。”
郭全发说得绝对:“不管怎么说我还没有想好,要么你走、要么我走,不能让郭宇村人看咱俩的笑话。”
女人也是一条牛筋:“既然进来了就没有打算出去。吃饭吧,郭宇村原配夫妻不多。”
郭全发走到大门口,准备到外边将就一夜,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竟然把大门从外边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