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李莫“呵呵”轻笑,并不说话。一行人上了船,那愚汉倒有把气力,把艘小船摇得飞箭一般往前窜,竟如平地行走一般。不一阵,便到了那江心小岛,汉子从船上抽了板架起,段知县扶着李知州小心地下去,等沾了地,回头道:“去罢!莫忘了你的酒肉!”
那汉子却不肯走,显得有些急了:“县翁不是说赏我钱么?”
“嗨!你倒不傻!”段知县笑道。一『摸』腰间,脸『色』突变,坏了,这走得匆忙,也没带钱啊!这不是在长官面前丢脸么?
李莫看了出来,又从包里抓了十几二十个钱,往船上一扔,叮叮当当作响。那汉子欢喜得很,弯腰捡去,段知县再三不安道:“实是下官没有想周到,倒让太守破费了。”
李莫佯装生气道:“你这又是何必?跟我见外?”
“是是是,倒是下官小器了。”段知县笑道。
两人径直往那岛中房舍而去,段知县紧紧跟在后头。石板路边,有几块地平整出来,种着些菜蔬,李知州心中暗道,恩相几时学起圃来?走得近了,只见堂屋大开,并不见人。倒是院坝里,有一人,双脚倒挂在木杠上,头朝下,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看,手放下来撑住地,利索了翻了身。定睛一看,却是个十多岁,稚气未脱的少年。
李莫观其形容不俗,已猜到几分,段知县此时上前道:“小娃儿,你家大人呢?”
“不可莽撞。”李知州阻止了他,上前笑道“小官人有礼了。”
那少年往前一步,有礼有节地作个揖,口中道:“不知两位官人有何贵干?”
“劳烦小官人通禀一声,只说李莫前来拜会故人。”李知州一拱手道。
少年上下打量他几眼,侧过身,恭敬道:“既是故人,快请堂上坐,晚辈这就去请大人。”语毕,请了李段二人到堂上,川人谓之“堂屋”坐定,又作个揖,自去了。[]宋阀853
段知县心上狐疑,看这少年不似凡人,言行举止自有风度,却不知此间主人到底是谁?为何连李知州也执礼来拜?莫说是哪位本地籍贯的官员致仕退休,回乡养老,自己断无不知之理,这倒怪了。
李莫却打量这堂屋,只见地虽是土皮,却很是平整,堂屋中陈设虽然简朴,却打理得一尘不染。北面墙上设有神龛,上面供一牌位。却是本地最常见的“天地君亲师”。正看时,一丫环。只十来岁。很是乖巧,端了两盏茶来奉上,举止也知礼仪。段知县愈加疑『惑』了。
有心去问,又怕长官责怪唐突。只能憋着,等正主出现。结果。一盏茶吃罢,还不见人来,段知县有些生气。这不管是什么来头。我是本地父母官,李知州更是上司长官,亲自来见,你还这般拖拖拉拉,是何道理?
正不悦时,听得响亮的脚步声传来。李知州突然起了身,他一看。也跟着站将起来朝外看去。眨眼之间,一人出现在面前。身穿短褐,挽着袖子和裤腿,头上还戴顶草帽,完全是一副渔夫装扮。右手提了一个竹篮,本地人唤作“鱼巴囊”,里头几尾活鱼且蹦着呢,
因草帽挡着,看不清形容,只听得对方一口外地口音说道:“文了稍坐,待我换了衣裳来。”
李知州拱手一揖:“是,恩相。”
段知县这一下子惊得不轻,恩相?太守唤恩相?在宋代官场上,什么人能称为恩相?要么,就是长官确实对下属有恩,呼为恩相,要么就是想极力讨好巴结长官,呼为恩相。段知县从这两个字里,读出了太多意思。
首先,这渔夫装扮的来头绝对不小,铁定是致仕退休的朝廷大员,隐居于此。其次,李知州呼对方为“恩相”,怕是没有讨好巴结之意,一个致仕退休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巴结的?十有**,此人确实对李知州有恩。
但是,他既隐居于此,就应该祖籍『射』洪的官员。但问题在于,凡是『射』洪本地作官的,无论大小,自己都知道,印象里没有这号人物啊?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段知县怕稍后有冒昧唐突之处,不得已,开口问道:“太守,不知这位前辈是……”
李莫坐了下去,笑道:“前辈?论起来,这位相公倒不算前辈。之前没有对你明言,是恩相他不想声张,要低调处理。但我既引了你来,便不得不告诉你。恩相,便是……”
话没说出来,只见方才那人已经换了一身穿戴。段知县一看,骇得心头『乱』跳。因为对方穿一身紫『色』的单衣出来!这还不足以看出对方的身份,他的腰上扎着一条耀眼的金带!看这身行头,对方显然是三品以上的高官!手里也执柄挂玉坠的西川折纸扇,龙行虎步来到堂上,拱手道:“我这山野渔夫,怎敢劳你知州亲自来见?”
李莫顿时显得有些惶恐,俯首道:“恩相若说这话,便叫下官无地自容了。”
“哈哈!”那人爽朗大笑,上前用纸扇轻轻在李莫手臂上点了一下,“你这人呐,还是这般认真,我不过与你玩笑罢了。不知这位官人怎么称呼?”
李莫急忙介绍道:“望请恩相恕罪,只因他是我故交,又是本地的父母官,下官思前想后,有他,若遇个什么事恩相也方便,因此带来。”
那人听了,打量段知县几眼,又拱起手:“原来是段知县。县翁驾临寒舍,无以为敬,倒是今天从江里钓了两尾大河鲜鱼,已经吩咐厨下作了,稍后请李知州,段知县小酌两杯,也算我徐卫尽地主之谊吧。”
那段知县一听“徐卫”二字,脑袋里“嗡”地一声,顿时怔住了。怎地?闹了半天?我们『射』洪这座小庙,居然供下了这么大一尊佛!这可是咱们川陕最高长官呐!这四川陕西两地,无论官民,谁不知道他的大名?我的天!太尉在我治下住了这么久,我居然不知情!
“那下官可就叨扰了,听说『射』洪本产的沱酒连诗圣杜子美也赞不绝口,称之为‘『射』洪春酒寒仍绿’,不知下官今日可有这口福?”李知州道。
“还就巧了,我到『射』洪,除了这房舍,什么也没有置办。倒是上好沱酒,备了几大瓮。今日怎地?不醉无归?”徐卫笑道。
“敢不从命?”李莫也笑了起来。
段知县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呆立当场,有些手足无措。徐卫见了,笑道:“怎么?段知县不肯赏脸?”
李莫见他模样,微皱其眉道:“『射』洪县,徐太尉赐饭,你怎不言语一声?”
段知县这才如梦方醒,慌忙道:“那下官就叨扰了。徐,徐太尉,怎到『射』洪住下,也不知会下官一声?这么长日子,下官也不曾来拜会,实在失礼!失礼!”
徐卫哈哈一笑:“段知县公务繁忙,我是不想给你打麻烦。县翁的贤名,徐某耳闻已久。『射』洪在你治下,诸业兴旺,百姓安居,实是干才啊。”
听得徐太尉夸奖,段知县一兴奋,大声道:“宣抚相公一再告诫我们地方官员,勤政爱民,下官不过是遵从宣抚相公指示罢了!”
徐卫手里扇子一摇:“可不敢当,徐某如今已辞去宣抚使差遣,在你这县城边上,作个垂钓的渔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