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时焕两人,无法避免的,便有点拘谨起来。
她这细微的反应,并未能逃过苏时焕的眼睛,他顺手将木头桌上一只紫砂茶碗拿起来把玩,似有意无意道:“今日同我一起前来,姑娘心里有些不自在吧?是我强人所难了?”
叶连翘莫名地抬头看他一眼:“……不曾,苏四公子您何出此言?先前与李郎中的那件事,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总归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还带累着您替我善后,我很有些过意不去,这一趟,原本我就该来。”
“你嘴上这么说,只怕心里却未必这样想,十有八九,觉得我兴师动众?”
苏时焕微微一笑,却也没等着她回答,自顾自接着道:“叶姑娘与我也相识有些时日了,却何故始终如此客客套套?我年长你一些,却到底同你一样,也是年轻人,你我其实用不着太过拘礼,大可随意一些。”
“这不合适。”
叶连翘立刻摇摇头:“我在松年堂里做事,您是松年堂的东家,原本这礼数就不可少。况且……”
“你莫非是想说‘男女有别’?”
苏时焕径自打断了她的话:“我观叶姑娘你平日里并不是那样古板的人,同小铁和余满堂他们成日乐呵呵的,怎么到了我这里,便是另外一番情形了?况且,那天在街上撞见你与那姓卫的捕快,他与我的年纪差不多,你两个不也照旧有说有笑?”
闹哪样?
叶连翘拿眼睛飞快地瞟了他一下。
果然吧,她就觉得这苏时焕最近怪怪的,无论是对她的态度,还是说话的方式,都与从前大相径庭——可是这位公子,麻烦你搞搞清楚好吗?你与卫策两个,能是一回事吗?
“那不一样。”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没完没了地打转,简单地吐出四个字,就闭了嘴。
偏生那苏时焕,却没打算就此作罢,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一挑眉,仿佛兴味十足道:“哦?我和他有何不一样?”
废话!本姑娘以后是要嫁他的,你说哪里不一样?
叶连翘愈加莫名,干脆只抿唇笑了一下,不做声了。
苏时焕也没再追着问,百无聊赖似的,将那茶碗抛起来又接住。也不知那两个小厮为何去了就不回,这穿石亭里原本就极安静,眼下没人说话,更是半点声响都无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时焕冷不丁又开了口:“那么……至少将那个‘您’字去了,可好?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你这样句句恭敬,生把我给叫老了。”
叶连翘是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行,索性将话题扯开去,对他笑道:“是了,过年之前,姜掌柜给我看了一箱子松年堂里的宝贝,我在当中发现一种香身丸,瞧着很不错,便自作主张,稍加添减,与姜掌柜商量过,打算等天气暖和些,便在铺子里……”
“叶姑娘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苏时焕轻笑出声:“难得出来一趟,今天就不说那美容的买卖了吧?”
可是紧接着,他却又自己将话头往这上头引:“年前姑娘替我准备的那礼物很妥当,我一一送给了府城的亲戚们,人人都很喜欢,说那面脂膏子极滋润,头油也好使,真要谢谢姑娘才是。”
叶连翘一抬头:“您太客气了,我……”
“我素来便不喜府城那地界儿。”
苏时焕没等她说完,便又接着道:“想是在这清南县城里呆得久了,我与府城那些家人们,也不怎么谈得来。我就是个闲人,仕途经济与我无干,家里那些姐妹兄弟,与我也疏远陌生得紧,同坐在一张桌上吃年夜饭,他们不计说什么,我都插不上嘴。仔细想想,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静静守着个火炉坐着,反而周身熨帖。”
这话有些古怪,叶连翘心下不由得一凛,抬头看了他一眼,正琢磨着该如何接茬,就听得远处传来一个小厮带笑的喊声。
“四公子,汤老先生和李郎中来了!”
这一声呼喊,简直如救星,叶连翘大松一口气,忙转脸望过去,果然看见了那身材胖大的李郎中,在他身前,还有一个与他身材相仿、面色红润的六十来岁老者,正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行来。
苏时焕自然也就将先前那话丢开,立刻站起身,冲那老者施了一礼。
汤景亭倒是和颜悦色,笑呵呵冲他一点头,几步迈到近前,就往叶连翘身上一扫,回头冲李郎中低低一笑:“这便是那丫头?”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