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临,深冬好似不甘就这样退场,扯棉撕絮地下了最后一场雪。
傍晚时分,鹅毛片大小的雪花依旧下个不停,宛如一盏盏天宫冰灯,凭空纷飞飘舞,将漆黑的四周冲刷耀亮。
村庄小路上,一条人影笃笃走得极快,那是名年约十五的少年,身姿高挑修长,披着件蓝底绣花的破旧斗篷,一张脸容藏在兜帽下,长眉秀目,朱唇雪肌,面如傅粉,甚是俊美。虽是冒雪行走,但全无迟慢之意,浑身罩在斗篷下,双臂环抱,似在小心安护着什么。
想到某种美好的画面,他眉目间愉悦自溢,唇边笑意映着飞雪,柔和生辉。
行至一间偏僻的小宅处,他伸手敲叩木门,震得门上积雪簌簌滑落。
不久,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内探出一张粉琢玉砌的小脸,那是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头顶梳两个松松的团子髻,身穿粗花淡粉色布衣,弯眉琼鼻,樱桃小口,肌肤粉嫩,水眸顾盼流转,端的灵动讨喜,一双小脚穿着绣鞋还不足巴掌大小,犹似两瓣桃花幻化的,格外玲珑娇巧,让人有一摸的冲动。
“衣遥哥哥!”看到他,花以怜甜甜一唤,脸颊泛起两朵清浅的梨涡,更是清甜俏纯不可言喻。她显然同对方熟识得很,拉着他的斗篷角往里拽,“这么大的雪,快进来啦!”
封衣遥笑着“嗯”了声,举步入内,里面院落极小,不过十余步便走到主屋前。檐下,封衣遥摘掉兜帽,掸了掸落在身上的残雪,并不急着进屋,而是低头柔声地问:“伯母身体如何,这会儿睡了没?”
花以怜先是摇头,后又点头:“还是咳得厉害,半个时辰前才喝过药,已经睡下了。”
封衣遥轻微一叹:“那我们小声些,别惊扰到她。”
“嗯。”花以怜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正要转身,却被封衣遥拉住。
落在额帘的几片雪花,被他伸手轻轻拂了去,那指尖似带着暖玉般细腻的温度,雪花一触便融化开,花以怜乖巧地合上眸,直至对方收回手,才眨眨眼一笑,拉他进屋。
浓浓的苦药味伴随推门时扑鼻而来,墙角灶下的柴门里正烧着木柴,不时发出“噼啪”声响,立时驱逐满身寒意,外面的风雪声隐约听不见了,气氛温暖而安逸。
花以怜朝母亲所躺的榻上望去一眼,便带着封衣遥走进左侧小室。
二人依床坐下,封衣遥忍不住问:“上回郎中开的药,是不是全服完了?”
“还没呢。”花以怜扳弄起小手指,仔细算计着,“想来还够吃半个月的吧。”
封衣遥闻言怔仲:“当初开的不是两个月的药量吗?”眼下都过去三个月了,怎么还有剩余?
花以怜嘟着樱唇,哝哝地道:“娘总说自己身体无恙,舍不得吃……”她三岁时丧父,被母亲王氏含辛茹苦地养大,王氏靠着一手好女红,绣些花样图饰卖到镇上的绸缎庄赚钱度日,由于平素既要照顾女儿,又要深夜挑灯刺绣,人身**,外加日子清苦,长年累月下来,身子终于累垮,而家中积蓄不多,光是看病吃药的钱,就要花去不少……
闻及,封衣遥毫不犹豫道:“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暂且用不上,你们先拿去用吧,药一定要吃,这种事耽搁不得。”
然而花以怜摇摇头:“上回有一半的银钱便是你替我们出的,我娘说……你在江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接受你的好意了。”
似被戳中心事,封衣遥眸光晃动,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花以怜莞尔,一排雪白的碎米牙在光照中可爱生亮:“衣遥哥哥你别担心,近来我娘真的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路,睡得也比之前安稳,这段日子攒下很多绣图纹样,等春天天气暖了,娘就能同往常一样带我去镇上了。”
“嗯。”封衣遥摸摸她的脑袋瓜,俊容上的笑意像是天空飘纷的柳絮,柔柔软软地漫散开,“如果有需要,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他们所住的村子不过五十多口人,彼此居处又离得极近,花以怜自小与他相处在一起,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对了。”想到什么,封衣遥急忙把手探进斗篷,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块烤熟的红薯,“我回来的路上,帮着把张大娘家的牛车从雪泥地里推上来,最后她就塞给了我这个。”
“是红薯。”花以怜兴奋得两眼放光,拍着小手好生欢喜,摸了摸,“还热着呢。”像他身上一样,那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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