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到来之日终究会到来,高考也是如此。
由于考场离家较远,姜湄在考试前一天下午看考场时,便和家长一起拖着行李在考场附近的宾馆住下。
考场附近,秦东杨独自在公交车站牌旁低头踱着步子。看到姜湄,东杨举起手朝她打了招呼,他的眉头微皱,脸上覆盖着少有的忧虑。下午惨白炽热的阳光下,东杨高瘦的身子藏在宽大的短袖长裤里,衣服下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单薄。
进入寺山中学,姜湄遇到同是来看考场的赵亦瑶。两人结伴走着,把寺山中学逛了个遍。
“我今天遇到好多咱班同学。”亦瑶说道,“刚刚我看到陈媛,还有蒋夕佳。”顿了顿,她又说道:“还看到了杨炳。又遇到他了,一看到他就会给我带来厄运。”
“也不至于吧。”姜湄笑着说,“都在这里考试,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看考场,遇到也正常。我刚刚还遇见秦东杨了。我妈还夸他帅,说他文质彬彬。”
“家长就喜欢那样的男生,看起来清清爽爽,戴着眼镜又像好学生。”亦瑶也笑起来,“我妈还夸过杨炳帅。”
“我妈也夸过。”姜湄说,“她说杨炳长得帅,口才好。有一次开家长会,结束以后他拉着我妈不停地吹捧我……”
“你们这是——见家长了?”亦瑶调侃道。
“哪有!”姜湄嗔怪道。
两人又走一阵,亦瑶开口说道:“我好害怕明天考砸……”
“没事,不会的。”姜湄宽慰道,“我们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考试了。”
“那么多次考试里,也考差了很多次啊……”亦瑶苦笑着。
“你说得也有道理。”姜湄叹口气,“这种事情,就看天吧。我也担心明天考砸。”她把头发捋到耳后,继续说道,“如果考差了,我大概就会随便找一个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去当小学语文老师。”
“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挺羡慕语文老师的。那时候我是语文课代表,她喜欢把我叫到语文办公室里帮她改作业。”姜湄说,“一间办公室里坐的全是语文老师,其中只有一个男老师。那个男老师字写得漂亮,姓冯,都叫他‘冯秀才’。一到十一点,他们就开始讨论中午吃什么。平时也就是互相说说话,也挺好的。”
“也是啊……”亦瑶点点头,“如果我考差了,我会怎么样呢……”
“不过,为什么是这次考试决定了以后的人生方向呢?”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句话被杨炳写在自己的笔记本扉页,姜湄在自习室收拾书本时无意间看它。
这个蝉鸣声声的下午,她又想起这句话来。
第二天上午,一年一度的高考拉开序幕。考点尚未允许进入时,校门外已站满忧心忡忡的考生和家长。寺山中学大门前是一条窄窄的旧路,路两旁的梧桐树已长得高壮,绿得发黑的树叶在这个无风的清晨蔫蔫垂下。一条写着考点名称的红色横幅在旧路上方拉开,鲜红色掩映在葱葱郁郁的暗绿里,突兀且触目惊心,像极了浓厚夏日里这场让人心生忐忑的高考。
又有几个摄影爱好者,拿着镜头长长的摄像机,挤到最前面或是站在高处,拍摄下这一幕场景。也许多年后,它们就是反映社会现实的影像资料了。照片底下大约会配上一行字:二十一世纪初期的高考
红色的警戒线终于放开,考生慌慌忙忙走进考点。姜湄又看见杨炳的身影,他仍是离开学校那天在走廊上见到时的神情,仿佛这些天不曾在他身上流逝过,他是被径直从走廊上扔进寺山中学的校园中。
蒋夕佳挽着孙依琳的胳膊,说说笑笑地走来,像是有什么喜事。秦东杨则是始终独自一人,手里握着一本卷成卷的薄书,悒郁之气好似某个不得志的穷困书生。王江成拉着同学做出指点江山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不把高考放在心上。
姜湄在一片树荫下找到赵亦瑶,她正有些凄然地看着必背古诗词读本。
“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亦瑶皱起眉头,“看看古诗词其实也没用,该会的早就会背了,不会的这一时半会儿也背不下来。”
“我也不知道要干啥。”姜湄说,“所以啥都没干。”
两人默然无语地坐着,直至进入考场的铃声响起。
“姜湄,加油!”亦瑶起身,神情里有些肃穆,“好好考试,考完试我还在这儿等你。”
“好,你也加油。”姜湄应道。
两天的考试匆匆结束,离开时,姜湄在校门口看到从校园另一边走出的陈媛。陈媛低着头,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低低地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