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相,但听得他继续说道:“如今二王子拓跋阑归胡至少一月有余……然而除了拓跋律成病逝的消息之外,却不曾听到分毫关于这位二王子的噩耗。臣不免疑惑,拓拔阑当真有病疾在身?即便有疾,又有几分沉重之势?能瞒过宫中诸位太医,以重病之势蒙骗圣上而归云胡,只怕这一向弱不禁风,堪懂琴诗书画的拓跋阑是个比大王子拓拔雄更难对付的角色。若是他承继汗位,便不是议战议和的问题,而是……”明相微微一顿:“非战不可……”
明相话语一落,便引得紫宸殿中议论纷纷。
“明相此话未免太危言耸听……”萧太傅上前躬身朝着皇上行了一礼道:“皇上,拓跋阑病疾已久,虽显沉重之势,却还不至丧命。云胡未传出丧告亦不是什么奇事,若仅是以此来断如今云胡之势,未免是长了他人气焰。”
随即萧太傅看向明溪,沉沉道:“明相,您说呢?”
明相与萧太傅二人政见多有分歧,不和已久。若是往日,明相必不会就此作罢。可今日他不过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转过身,恭敬面圣。
初次见明相如此快的败下势来,萧太傅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然而皇上将桌上的密函轻轻一扣,便冷着声音道:“不愧是明相……拓跋阑的确已在云胡称汗。方箜铭送来的急函中,除却拓跋律成病逝一事,便是大汗新立……如明相所说,如今不是如何攻打云胡,而是如何应战……”
听闻皇上此言,曹厉急急上前请奏:“皇上,臣愿带兵前往漠城,助方将军一臂之力……”
楚珩沐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曹厉,心知他此番并非真心请愿,却也不急于应答。
半晌之后,但听得明相上前道:“皇上,如今虽说昌周局势已定,可曹将军若是前往漠城,昌周一旦来袭,便少了几分招架之力。臣以为,让曹将军前往云胡实在不妥……”
楚珩沐唇角微微一动,眼神沉冷,旋即便道:“昌周之势,朕亦有所考虑,曹爱卿尚需留在京中。至于援军漠城,朕望诸位爱卿多加思虑,明日朝上,再做定夺……”
待诸臣从紫宸殿中,不免纷纷感叹: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明相在朝这些年,将皇上的心思揣度的分毫不差。在诸臣暗自赞叹的同时,萧太傅的神色则十分难看。
空寂下来的紫宸殿,楚珩沐眉头深锁,更感忧虑。紫宸殿议事,明相虽是句句箴言,但表象之下,竟是将云胡情势掌握的十分透彻。而让楚珩沐忧心的是,明相和曹厉一势只怕已朝着太后之党倾斜。
思及至此,他忽然起身,仓促间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皇上这是怎么了?”一侧的谨德急急上前,却听得楚珩沐沉声道:“去霜华殿!”
话语未落,身形先动。楚珩沐心急如焚地朝着霜华殿行去,此时殿外已是雨过星明。楚珩沐明黄登靴踩着地面上积攒出的细小水洼,便急匆匆朝着霜华殿行去。
其实霜华殿对屿筝而言并不陌生。在琴月轩,当皇上说出将她禁足霜华殿时,从蓉嫔那沉不住气的神色中也瞧得出,这霜华殿必是似冷宫一般的地界儿。可当屿筝被带到霜华殿时,才察觉到这地方,她其实是来过的。
犹记得入宫之时,她的秀服上沾染了青兰的血迹。被孙公公引入宫门后,林凛曾待她至一处废殿更衣。如今林凛已侍奉在琴月轩,也便知当时之事是屿璃刻意所为。细想之下,那件湖蓝并蒂莲的织锦裙襦,来历定不简单。只不过林凛将她带入霜华殿,想必与屿璃无关。
这霜华殿废弃已久,殿院内荒草丛生。殿中虽有人清扫过的痕迹,可是瞧得出,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察觉。屿筝猜想,或许便是林凛时常出入此处。她虽不知林凛与霜华殿旧主有何过往,但瞧得出,林凛十分效忠这位旧主。
方才一场大雨倾泻而下,久未居人的霜华殿顿时显得十分清冷。暴雨过后,不知从何处跑来的野猫,在屋檐上哑哑低叫,听得人心中发寒。
屿筝在只有一支宫烛轻燃的霜华殿里,蜷缩在床榻上,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殿中陈设。幸得殿外有侍卫把守,不然她倒不知该如何独自应对这漫长黑夜。
半晌之后,屿筝方觉凉意袭来,便听得殿中屋瓦上传来细微的声响。她惊惧地抬起头,以为是野猫行过。却察觉到一丝黯淡天光从殿顶直落而下,破败的霜华殿,一片残瓦竟是不翼而飞。屿筝怔怔瞧着那露出浅浅一方深沉天幕之处,却差点失声大叫起来,残瓦处,赫然有黑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