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之身穿一身迦罗色绣博古花卉纹长袍,捧着白瓷润福样茶盅,坐在黄杨木绘兽描金红漆大圆桌后,细细地打量着桌上堆着的孝敬物。
在他对面,一个身着靛蓝色锦缎长袍的富商正点头哈腰道:“这些都循的旧例,还望大人今后多多提携照顾!”
何谨之放下茶盅,从桌上拈起一根金条说:“现在到处打战,所谓乱世藏金,本大人以后只收真金白银!”
富商连忙说:“大人说的是,小人知道了!”
随从将孝敬物都收入樟木雕花匣子里,带着富商一起出了得月楼的包间。何谨之独自在包间里慢慢喝完一盅茶,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度出包间。他一出包间就被窗边的一抹倩影吸引,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霍大奶奶身着松花色晕绿贡缎蝶恋花大衫下配宝蓝盘锦镶花马面裙,梳着一字刘海侧挽连环髻,髻边斜插赤金碧玺梅花簪,翘脚而坐露出一弯绣金凤云霞锦鞋。她这般坐在得月楼的错金虬梅雕花长窗边,衬着窗外的水天一色,残阳西斜真是入诗入画!
霍大奶奶正在牌桌上奋战,哪里注意到有人靠近,等到何谨之发出闷笑声,她才回过神儿来,看到身后的何谨之。
“哎呀!霍家表嫂这牌艺实在是不敢恭维,还是让何某救一救吧!”何谨之说完就捋起袖子上了牌桌。
霍大奶奶还记得与何谨之以前的纠葛,此时见他还有些忿忿。何谨之见她粉面含愠的模样,越发想逗她,说道:“霍家表嫂怎的还在恼我啊!可见在辽东这几年也没忘了我,甚好!甚好!”
牌桌上的人都是知道他们俩往事的,当即也都闷笑起来,霍大奶奶臊得啐了一口道:“谁惦记你啊!你一官身不好好在衙门里办事,跑这儿与妇人推牌九,羞也不羞!”
何谨之摇着头说:“唉,现在衙门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办,得闲就来与霍家表嫂聚聚,以叙离别之情!”
霍大奶奶见他越说越离谱当即将牌一推道:“我不与你打!”
何谨之正色道:“牌品如人品,哪有刚上桌就退场的,你可是输不起?”
霍大奶奶气鼓鼓地说:“你休要激我,我怎是输不起的人!”说完还是继续码起牌来。
何谨之见她这副小儿作态,更加欢悦,在牌桌上连连喂牌,竟真的让霍大奶奶破天荒的赢了一局。
何谨之见着霍大奶奶惊喜的模样笑道:“霍家表嫂现在可知,我何谨之可是处处为你包圆场的人。”
霍大奶奶嘟嘴道:“谁要你管!”
何谨之说:“你有一八妹叫余梦琴不是,现在是陈锦鸿道尹的如夫人。他们现在正在姑苏呐。我知你与这如夫人有些过节,可莫撞到人家手心里了!”
霍大奶奶听说余梦琴也在姑苏,当即吃了一惊,还好何谨之提前告诫,要不真撞上了还不知该怎么办。
何谨之见她面色沉凝,当即笑道:“那位如夫人派头大得很,各地方官都把她当正头夫人看待,你见了她能避就避,万勿生事!”
霍大奶奶喃喃道:“我知道了!”说完也无心推牌九,草草应付了几局就下场了。
昔日余梦琴在辽东遭了霍震霆夫妻的羞辱,被汪少游休弃,最后做了舅家表哥陈锦鸿的侍妾。陈锦鸿现在带着她来姑苏上任,想来是心疼她的,自己一介平民万不可愣头愣脑地去招惹他们惹来是非。霍大奶奶想到这里,已经秉持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尽量减少外出。
可霍大奶奶不想生事,偏有人不愿意让她得偿所愿,这一日,霍大奶奶正在古坊斋挑选饰物,出门就被陈锦鸿道尹的如夫人余梦琴还有陈良坤道尹的七姨太李瑾珊给堵个正着。
余梦琴穿着一身蜜粉色镶银边折枝海棠大衫下配湖色素面妆花马面裙,燕尾前刘海后挽一字髻,髻插金丝镂空嵌珍珠发簪,端的是明媚无比,想来跟着陈锦鸿确实过得不错。李瑾珊穿着一身湖蓝色暗纹掐腰西式大摆裙,带着宽檐缀珍珠羽毛洋纱帽,得意洋洋地站在另一边。两个人见到霍大奶奶立即一唱一和起来。
“这不是霍大奶奶么?怎么从辽东回姑苏也不告知我一声,我们还有好些帐没算清楚呐!”余梦琴冷笑道。
“可惜了!现如今谢鸿铭大人远赴美利坚,没有人护住你了!”李瑾珊摇着香扇道。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可说的!”霍大奶奶说完就想离开,却被余梦琴的丫头黄鹂拦住。
余梦琴冷哼一声道:“现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一个堂堂商户妇人见着官家夫人竟如此不知礼!”
霍大奶奶冷笑道:“自民国起,早就废除了三拜九叩之礼,真不知道您两位是哪儿来的老古董。更何况,我就算要施礼也是对正经官夫人,哪里轮得到两位妾侍受我的礼,你们置自己的主母为何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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