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梦琴怒道:“你这贱蹄子,死鸭子嘴硬,昔日你夫妻让我辽东街头饮恨,我今日也要双倍奉还与你!来人啊,把这商户贱妇给我押到地上!”
话音刚落,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人就要上前揪住霍大奶奶,霍大奶奶怒道:“余梦琴、李瑾珊你们以为这姑苏是你们两个婆娘只手遮天的么?呸!”
那几个仆人不听霍大奶奶理论,一把将霍大奶奶摁到地上,就要按着她的头行三拜九叩之礼。霍大奶奶气得双目泛红,直恨不得将前面那两人撕了。
“住手!”身穿藏青色万福纹长袍的何谨之从围观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推开了那几个仆人,将狼狈不堪的霍大奶奶从地上扶了起来。
“现如今,是自由平等的民国盛世,居然还有你们这等恶妇在此行凶。枉陈锦鸿道尹和陈良坤道尹两位大人为百姓鞠躬尽瘁造福一方,你们身为侍妾却在这里为两位大人抹黑,真是其心可诛!”何谨之语调铿锵地说。
余梦琴冷笑道:“余夕瑶你行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男人护着你。何谨之,你既然知道我俩的身份,就最好放明白一点儿,不要招惹是非!”
何谨之挡在霍大奶奶跟前继续正气凌然地说:“我何谨之身为一县知事,自然要照管好地方百姓,岂能容你们这些衙内女眷仗势欺人!”这话说的若是不知他底细的人还当真以为他是那两袖清风惩恶扬善的清官。
余梦琴说:“好!我看你能护她到几时!”说完就和李瑾珊一起走了。
这一件事过了没多久,何谨之就被两位陈道尹治以贪墨罪,被革职查办。何谨之为官多年也不是个认怂的,当下就向上头递了申诉折子,以春秋笔法写出了陈锦鸿和陈良坤两位道尹如何偏爱妾侍,为博红颜一笑不惜发作下官,字里行间竟把两位陈大人写成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般的痴汉。这折子递的是两位陈道尹的对头,那边当然抓住机会将此事大肆张扬。
需知官场之上相互倾轧是常事,但若是因为耳根子软听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的话而去发落下官,那真是落了下层。让别人听了觉得是成天钻妇人裙底的,成不得大气候,亦不值得结交。官场也有官场的潜在之道,陈锦鸿和陈良坤虽然在明面上没有触犯法纪,但却坏了私底下的官场大忌,官路被堵死了!
两位陈道尹家的正房夫人本来对自家夫君宠爱妾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此时见这狐媚子居然坏了夫君的前程,当下新仇旧恨一齐来将余梦琴和李瑾珊好好惩治了一番。那余梦琴还好歹是沾亲带故的表妹,陈锦鸿的正室也没有怎么为难她,但赣鄱陈家早已认定她是祸水红颜,也只会让她做一辈子的妾侍了!那李瑾珊一而再再而三的借陈良坤的手打击霍家,现在反而误了陈良坤的正事,陈良坤的夫人直接将她打了十板子,拘在家里再不许出门。
这一次何谨之虽重创了两位陈道尹,可自己的官帽亦舍了,于是整日赋闲在家读书写字,种花养鱼。霍大奶奶知道他是被自己带累了,挑了一个日子备了厚礼登门。
何谨之穿着杏黄色缠枝宝瓶纹长袍正在花园里修剪枝桠,却听前门通报说霍大奶奶来了,也就放下花剪,负手而立。却见霍大奶奶穿着粉紫色绣烟雾桃蕊纹大衫下配银红色流彩云锦纹百褶裙,发带鎏金彩蝶珍珠花,从月亮门里缓缓走进,一眼即是万年。
霍大奶奶走到何谨之对面站定,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贴胸口放着的银票只觉得滚烫滚烫的,不知是该拿出来还是不该拿出来。
何谨之见她这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莞尔道:“你就别为难了,我不会要你的钱的。我就要你欠我一辈子,一辈子都记挂着我的恩情!”
霍大奶奶沉声道:“你一家老小要养活,现在丢了官帽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何谨之笑道:“难得你关心我,我雁过拔毛这么多年,虽然比不上霍震霆腰缠万贯,可攒下的银钱也够用了,断不会让家人吃苦!”
霍大奶奶说:“你这般说,我也就安心了。我知你的心意,可我毕竟已为人妇了,你……”
何谨之摆摆手止住她下面的话,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喜文弄墨的,不如今日随我一起题个字如何!”说完就取出一方明代方于鲁墨,上题‘玉堂柱石’,正是霍大奶奶父亲余三爷留下后又被霍二太太谋了去孝敬给何谨之的那一块墨。
霍大奶奶认出这墨,当即笑道:“就知你真是个雁过拔毛的,不过这墨赠你也算是赠对了!”
何谨之将方于鲁墨在雕花纹八棱砚台上细细研磨,然后取出两支白玉管通雕并蒂莲花羊膏笔蘸了浓墨与霍大奶奶一人一句合题一首《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