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觞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身影,铺天盖地的茫茫白雪中,就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四弟,我派人接你出城,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萧天胤骑在高头大马上,对萧天觞朗声说道。
说罢他一扬手,几个士兵架着云梯来到城下,云梯的顶端直抵城楼上。上面的士兵立即拉弓上弦,箭矢指向那几个搭云梯的士兵,却被萧天觞摆手止住。
只见那个小个子侍卫走到城下,扶着云梯,登上一节节阶梯,城下的将士看着这一幕,有些人认为这个使者肯定凶多吉少,还有人看出这位四皇子并没有下令射杀搭云梯的士兵,显然是默许了。箫天煜的目光几乎胶在了那抹身影上,等她平安等上城楼,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再看了一眼萧天胤,眼中的神色十分复杂。
城楼上,她与他的目光平视,她的唇畔绽出一丝虚弱的微笑,眼里一片悲凉;“四皇子,我们又见面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萧天觞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这样残忍的话里,微微沙哑的声音却无法抑制地透出无尽的晦涩和悲凉。
这一刻,漫天的凤血仿佛凝成透明的冰,冰天雪地也沉重的让人窒息。
“或者……”他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身子慢慢靠近她,“我会扣下你,逼萧天胤投降,再或者,我们可以做一些更有趣的事……”那张俊美的脸迅速朝她逼近,深不见底的黑眸几乎将她吸进去,而那里面分明闪着一片晶莹的水光。
西林婧后退一步,神色却没有半分惶恐,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腕,只是轻轻一推,他的手腕便像没了生气一样,从她的手腕上无力地落下。
“你不会。”她摇了摇头,嘴角依然挂着飘渺的笑,满天的风雪在她的周身袅袅生烟,形成透明的屏障,仿佛他和她近在咫尺,却并不属于一个世界。
“因为你曾经想保护我,一个想保护我的人又怎么会伤害我?”
萧天觞怔了怔,眼神突然变得恍惚,他看着她,喃喃地说;“婧儿,我是在做梦吗?想不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即便是这种情况下,我也很满足了。”
西林婧的心中涌出阵阵酸涩,“四皇子,你放弃吧,洛城被困几个月,皇上若想杀你就会下令强行攻城,即使你联合外敌来反他,他还是念着父子情分。你对皇上就真的没有一点亲情可言吗?”
萧天觞的眼中涌出无尽的不甘,“他从没想过杀我,难道我想过杀他吗?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什么父子情?在他的眼里就只有萧天胤一个儿子。”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想没想过,皇上将一个靠近边域,又是这么富饶的城池交给你,如果你好好经营,等皇上百年之后,萧天胤考虑到你的实力,必然会对你有所迁就,只要你不生出反心,你们可以和平共处下去,这就是皇上将洛城赐给你的用心,可是到现在你似乎还是不明白。”
萧天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轮廓清晰的脸几乎在瞬间苍老,“我辜负了父皇的一番苦心……可太子终究是萧天胤,他凭什么,不管他是刘氏还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他都没有资格当太子!我母妃是堂堂皇贵妃,却要向一个昔日对她低眉顺目的女人下跪叩拜,你体会过这种屈辱吗?他有没有想过母妃的感受,母妃所受的屈辱在他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可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母妃更重要。”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西林婧悲悯地看着他;“皇后已经过世了,要不是因为你,穆贵妃现在可能就是皇后了。”
“什么皇后?”萧天觞突然大笑起来,眼中蕴着的水雾终于不堪负荷,凝成泪珠从眼中坠落。
他一只手扶着城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只手指着她,大声说;“父皇听信谗言,将母妃废为庶人,母妃她……已经自尽了!母妃不在了,下一个就是我,我又岂能在洛城坐以待毙?”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母子的野心已经路人皆知?她在心里这样说,可人已经不在了,就算不是为了谎言,她也难以将这样残忍的话说出口。
“穆贵妃自尽了?你听谁说的?因为你的缘故,她被皇上软禁倒是真的。”她故作诧异,又叹息道;“殿下,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主动投降,向皇上负荆请罪。第二,继续拼死抵抗下去,等到粮草用尽,洛城被强行攻下,你就是罪上加罪,皇上也保不了你,也保不了穆贵妃。她和你父皇已经不可能破镜重圆了,你还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将她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一点念想都带走吗?”
周遭一片沉寂,只听寒风猎猎地吹过,铺天盖地的呼号声,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卷入那无边无际的荒芜中。
“母妃……真的还活着吗?”他哑声问。
“她还活着,”她肯定地说,“也许你是她仅有的一点希望了。”
许多情绪从他的眼中匆匆闪过……他的嘴角再次浮出微笑,慢慢的说;“婧儿,你错了,其实我还有第三条路。”
说着,他走到西林婧的面前,低头,在她没有任何的瞬间,轻轻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记住这一吻,记住我……”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婧儿,就让我再最后自私一次。
还好,你不爱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太难过。
但你要记得,我是真的爱你……
西林婧的眼前一空,本能的伸出手,抓住的只是一片虚空,漫天飞雪中,他深红色的披风在空中猎猎展开,却又在她的眼前迅速模糊下去……
风,打在脸上,瞬间夺去了唇上最后一缕余温,也吹落了眼角上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