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显的话刚说完,萧锦娘就从靠着的石壁上滑了下去。
“四娘。”李慕方闪身来到萧锦娘跟前,探了她的鼻端,气息微弱,但并没有危急生命。他松口气的同时,发现萧锦娘脸上和手臂上的瘀青伤势越来越重。而且她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身体温度极高,现在隔着自己的衣服触手烫的他如电击一般,不知道这女子能坚持多久,她身上零零碎碎的裹着的碎布,刺得他眼睛痛。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整个散开搭在萧锦娘身上,俯身把她包粽子般裹起来。然后在她一点知觉也没有的时候把她扶坐起来,准备给她传输内力。
朱显在外面石门上的一个凹槽里摸了摸,什么臆测的玄机都没有,他开始手足无措。这个石门虽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让人意外,但它做工的确很讲究,没有半点可疑的痕迹,朱显向里边的李慕方喊道:“世子,本少爷看不出石门外有任何蛛丝马迹,机关会不会设在里边?”
李慕方坐定隐隐给萧锦娘灌了些真气,萧锦娘的体温下降些之后,他收回手,对外面道,“你在地面上看看有没有凹陷或凸起的地方,这里的地砖很奇怪,跟先前的黄土地面不一样。”
朱显听言在火折子的辉映下,发现在这一米五宽的墙壁之间大约有十五块正方的磨石砖,每块砖大约有一尺见方,可能这里真的有机关,不然怎么从先前的干土地面,变成了砖面。
在李慕方的提醒下,朱显沉下心来,跟快就找到了一块略微凸起的地砖,他用力踩了下去,磨石砖凹陷下去,不一会挡在他面前的石门豁然打开。
“锦娘!”朱显边跑便喊,目光在见到李慕方怀中昏迷,面色潮红的人儿时,已经有些跌撞,他轻轻唤了一句,萧锦娘没有回应。李慕方也审视他片刻,发现他并无恶意,而且眼里充满担忧,也明白这个人大概是想保护此刻在他怀中的人,脸上呈现出非他莫属的错觉。
朱显试探着伸过手,冲着李慕方道:“世子,把锦娘交给我,我带她回去吧?”虽然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犹豫了一下,但也是一瞬,随即目光幽幽道:“代王世子向来不喜欢别人近他三尺之内,如今这样抱着一个女子实为冒犯了你的规矩,把她交给我吧?”
“朱少爷,你来晚了,她已经习惯了我身上的味道。”李慕方温和的笑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狠厉的目光,挑眉看着他,没有一点要协商的意思。
朱显被李慕方这样一激,心里有些底气不足,他当着众人在母亲临终时答应娶表妹的事,也让他觉得他没有权利再抱萧锦娘,听了李慕方的话,再加上本身他的心里就对萧锦娘愧疚不安,所以豪不反驳,而且还有些恍然地错过李慕方的视线,“她现在怎么样了?”
“很不好。”李慕方见他不再争抢,身上的戾气减少了些,他抱着萧锦娘出了石门,临走时对朱显道,“你把这里摆平,我带她去疗伤。”
娄家大院内,满满一院子的人都在窗外等着看抱着萧锦娘回来的代王世子。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在人们心里,代王世子一直是个传说,回眸一笑天下倾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博学多才,云端高阳的人物他们这些下人一生能够见一次也就知足了。
而李慕方在萧锦娘的院子里的花厅里坐着,他先给萧锦娘把了脉,发现她身上的迷魂香已经被他输给萧锦娘的精气牵制一些,才放心娄老夫人进去给萧锦娘验伤,娄大老爷给她治伤。
“母亲,你把这上好的伤药给她涂上,如今她虽然还在昏迷之中,好在李世子提前给锦娘用了芳香丸,不然她身上的毒不解,可就有了性命之忧!”
娄大老爷说到毒的时候,脸色有些不正常,但也是闪过一丝的鄙夷,随即便恢复神态,对娄老夫人仔细嘱托。
娄欣玉是在萧锦娘回来的时候,亲眼看过萧锦娘脸上的瘀青和身体上的伤的,想着她身体某处可能受到的伤,也心生怜悯,对娄老夫人恳求道,“祖母,就让玉儿也为表妹做些什么吧,玉儿实在是不忍表妹受到这样的磨难啊?”
萧老夫人让萧锦娘的两个贴身丫鬟给昏迷状态的萧锦娘擦完身子,才带着娄欣玉进门,她亲自帮萧锦娘上娄老太爷在世时留给她的金疮药。
李慕方一直在外面的花厅守着,直到第二天萧锦娘悠悠醒来,他来到萧锦娘的门口,想要见她一面,娄欣玉从里边出来,告诉他表妹谁也不见。
李慕方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也没有说,把在小屋的草丛中发现的自己给萧锦娘的木牌轻轻交到娄欣玉手里,让她交给萧锦娘。
“世子,你不要怪她?”
娄欣玉心里没有席绍戎的时候,也曾钦慕过李慕方,她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物竟然在担心自己这个表妹的安危,而且一路骑马飞奔而来,那样绝世出尘的人物即便在这样情急时刻也那样潇洒飘逸,她曾经想着,如果这天下第一公子能这般担心她的安危就是下一刻死去也无怨无悔,可惜,她的表妹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连他的面都不见,她心里的恻隐之心泛滥,“她心情很不好,可是如果不是代王世子您出手相救,恐怕表妹她凶多吉少,娄欣玉我在这里替表妹谢谢你?”
“是我做的不好。”李慕方站在三尺之外,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头看向萧锦娘内室的方向,“她很好!”
娄欣玉一怔,这话说的可是玄妙颇深,她本来以为李世子在护城河一事中对她存有偏见,所以在萧锦娘的庄子上对他冷言冷语,没想到代王世子是如此包容心宽的男子,她更为李慕方那句他很好,浮想联翩,再回过神来找李慕方的影子时,斯人已绝尘而去。
而独自留在暗道里的朱显把那个邋遢男带回小屋后,又在小屋里处理了让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尾巴把他带回到灵台寺之后,只身骑马来到了娄家。
一个时辰的功夫,从灵台寺到京城最偏僻的那条街,他马不停蹄地到了娄家,从垂花门外看着李慕方在萧锦娘的门口徘徊,而娄小姐接了他一个东西之后,神情肃然地走了。
他心里有些慌。
娄家的管家也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待李慕方走远后才领着他过来。
管家送到门口向娄欣玉的丫鬟说了一声转身走了,而朱显要见萧锦娘,娄欣玉出来,朱显见来人还是娄家小姐,问了萧锦娘现在的状况,娄欣玉一一作答,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也被她一带而过。
朱显听完娄欣玉的话问她可否见萧锦娘一面?
娄欣玉告诉他萧锦娘谁也不想见,他闻言走到萧锦娘的门外,一句话也不说,单在那里跪着不起来。
他不知道后来回到小屋里看到的那个人的死样后,心情是多么的沉重,但是他知道这里他有很大的责任,他甚至在路上就想着,如果萧锦娘被那男人糟蹋,他会不顾母亲之托,名门正娶萧锦娘,一生一世好好待她。
可等他跑到娄家听到萧锦娘谁也不见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这个女子怕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就算他能许她一个未来,谁来给她一个清白?
他想的,能弥补给她的,只不过是一些表面的东西,可在萧锦娘的内心里,她这一次所受到的伤害,怕是不可预估的!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院中响彻,紫英听萧锦娘的吩咐,劝他不要打自己耳光,“小姐说了,她的事跟你无关,你无须自责,赶紧回灵台寺超度亡灵吧!”
“超度亡灵?”
朱显重复着紫英的话,此时的四个字醒目地如一滩血铺陈在他眼前,他心里的痛比紫英不来的时候更甚!
乌云卷地,风驰电掣,从早上一直就阴沉沉的天空,现在终于爆发了它的威力,萧锦娘院子里仅有的一棵树在疯狂摇摆中掉了许多干枝。有些干枝砸到了朱显的身上,可他丝毫未查。
半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下起了豆大的雨。
雨滴起初稀稀落落,后来渐渐连成了线,线汇成了渠,渠又渐渐汇成了七纵八横的水流,水流汇成片,院中成了一片汪洋,渐渐弥漫过人们的脚踝。
“表姐,你真的不见他吗?”娄欣玉望着窗外男子在雨中被淋的湿透,眼里嘴里,都是雨水,却一直看着萧锦娘的屋子,连头也不曾低的分豪,她心里有气也有怜惜。
她是想着表妹虽说受了严重的伤,但表妹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萧府四小姐,院外站着的毕竟是朱将军的儿子,身份悬殊,就算表妹曾经救过朱夫人,表妹这次也是因为朱夫人被人设计杀害,可朱显跪在外面已经两三个时辰,风吹雨打的,怎么着也该够陪她的罪了。表妹不见朱显,朱显就要一直以雨相伴,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不得人知的关系,难道朱显喜欢表妹,表妹出了事,朱显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她表述衷心?
不然表妹不要说受伤,就是失了清白,于他朱将军之子朱显又有什么关系,表妹明知是刁难他,他为何能任表妹撒气?
朱显跪雨不该,而表妹又何尝不是因为朱夫人的病和三皇子解下梁子而之身去了灵台寺被玷污身子,事情兜兜转转,这里边的因果关系还真是难以让人梳理的清。
“不见,我说了谁也不见。”萧锦娘服用了李慕方的药丸,又被他灌输了些真气,后来在紫英紫云给自己擦身子的时候又用了冷水,她身上的迷魂香之毒误打误撞地就解了一半,不然若是像面具男说的药性那么强烈,无人替她解毒,她又岂能活到现在?
萧锦娘醒来之后又让娄老爷给她配置的汤药中加了巴豆,这一天之内,她上了五六次茅房之后,终于把身上的迷魂香的毒气排尽。
她自诩读过很多医书见过一些能令人****的药物,而且在古代武侠片中那些武林世人追捧的药物的确能迷惑人的心智,令人身体软绵绵无力,令端士成为淫徒,贞女化作荡妇,只教心神一迷,圣贤也成禽兽。但作为致命的毒药却并不会令人真正精尽而亡,她被李慕方救下之时就已经服了他给的丸药,醒来后,又服了清泻之剂,痛快地饮了几大碗冷水,如今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
“表妹,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他的父亲毕竟是个将军,而且看的出来他真的很担心你,你看他在外面淋了快有两个个时辰的雨,我让丫鬟去劝他,但他说不等到见你一面,他是不会走的。”
萧锦娘阖眼躺在床上,恍若未闻。
紫英和紫云两个一左一右地守在萧锦娘身边,面对还在劝小姐的娄欣玉,紫英强挤出一抹欢颜来,“表小姐,既是我家小姐不喜欢现在见人,就请你帮小姐把他劝走吧。”
娄欣玉讶异地看着叫她表小姐的紫英,从前那个虽然跟着萧锦娘但有时候会因为在娄家土生土长的关系,她一直叫她小姐,哪里用过表小姐这个词,可见这两个丫鬟真的对萧锦娘衷心不二了。
紫云昨晚给萧锦娘擦身子的时候,默默流了多少泪她已经数不清了,如今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她只想让她赶快好起来,让那个刚刚有了一点心的小姐重新回到她们身边,如果真的能够变回从前的样子,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小姐,你想吃什么,紫云去给你做,最近我又学了一个菜叫水煮鱼,你要不要尝尝?”
“你们都下去吧。”萧锦娘摇摇头,“我的身子我知道,我不会要你们可怜我的,我不需要可怜?!”
雨到晚上的时候小了点。
朱显在院子里的廊下跪着还没起来。
萧锦娘在床上简单吃了一点米粥,夹了两筷子水煮鱼,就再也没有食欲了。她望着廊下朱显的跪影怔忪了片刻,慢慢起身下地,紫云扶着她,她打开门,抬脚走出屋门,就要淌进雨帘之中,紫英连忙在身后为她撑了伞,紫云扶着她,慢慢走到朱显的身边,拍拍他的肩,指指门口,意思是让他回去。
朱显看到淡紫色的裙角在眼前停下,莫名地眼角泛上酸意分不清是雨水淌进了他的眼,还是泪水和雨水争起了地盘,“锦娘,你原谅我吗?”
他声音嘶哑,却毫不犹豫。萧锦娘知他心意,淡淡地回之一笑,“我从开没有恨过你,何从原谅?”
朱显看着她此时彼往常都要平静的笑,心底一颤,她的笑比哭还要让他难过,虽然只是短短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他觉得这一个月比他从前过的十年都要精彩。
这一个月让他知道世上有萧锦娘这样泼辣性子的女人,为了所谓的朋友把灾祸隐到身上。让他知道有一种女子即使大灾大难之后也不会怨天忧人,让他知道有一种女子为了一个信念可以忍辱负重五年,只为求一个真相。这一个月,让他刚刚试着用心尝试一种失而复得的母爱,又让他莫名其妙地经历了失母之痛!
这一个月,给他的东西何其多?
“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
“我该不该为你挺身而出?”
“是。”
“可我没有做到,你为何没有恨我,难道你心里从没有我的存在?”朱显声音沉厉,他看着萧锦娘宛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笑容,真的比自己在木屋中曾经被人蹂躏过还要痛心。
“?”
“锦娘?”朱显一把抓住了萧锦娘的手,“你摸摸这里,你摸摸我的心,他在滴血,他在流泪,他恨不得把那个灵台寺所有的乌合之众一网打尽,锦娘,我知道你的心,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可是我想过了,我们不能心急,我总觉得灵台寺不像我们看到的表面那么简单,还有那个慈云,他和皇室成员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你受的委屈统统还回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为你,为我,也为我母亲,你明白吗?”
“我已经知道了。”萧锦娘说完也不看朱显,径自朝屋子里去了。“你赶快走,再在这里烦我,不然我们以后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朱显看着萧锦娘被丫鬟扶着进了屋子,胸腔里涌动着一股热流,烧的他全身只剩下萧锦娘那句不然我们以后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的那句话。
“小姐,朱少爷已经回去了?”
紫英在屋里看到朱显起身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栽倒地上,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可他把持住身形还是尽量没有让他倒下,渐渐的,看着外面的朱显蹒跚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垂花门内终于松了口气。
“紫英,去屋里把我用的东西收拾收拾?”
“小姐,你要?”
“明日咱们该回家了!”
家,小姐说的是庄子上吗,她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朱妈妈和紫苑紫燕她们了,从来到京城,她们这个家就像散了一样一个在东一个在北,两两相望永远也看不到彼此,这种感觉真的还不如在萧家处处受排挤却平平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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