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三脚福纹香炉

    就见她从榻上起身，对着苏蕙茹做了扬手摆袖的动作，言笑晏晏：“我未流落街头之前，被一个说书的收养，与他跑了几年江湖，这宫闱秘事，沙场点兵，也听了不少！”

    半扬着头，小丫头看来洋洋得意。蕙茹心湖里浮起的一点点浪，慢慢平息下去，浅变成漪。眉目温和未变，她点头，语带关切：“帝皇之事非你我百姓可言，往后，切记不可多论。”

    眼见那张俏丽的小脸吓得一白，忙点头如捣答应，苏蕙茹眸目深度渐变，笑纹越是温和可亲。

    留夏霜浓在芜园吃了饭，蕙茹特地吩咐另一得力丫头红衣将霜浓送回西房去，更让她带了许多时令果子之类，聊算宽慰她方才虚惊。霜浓千恩万谢，欢欢喜喜领了回去了。

    芜园边上长长的垂柳直耷拉到湖面上，左右一圈儿，浑似守卫园子的禁卫军一般。没了那如绦绿叶，更添尖锐凌厉。

    红衣送了人回来，照例到苏蕙茹房里回报，丹书正当伺候蕙茹在看唐家染坊里出过的所有染方。红衣说完便被苏蕙茹遣出去了，丹书忙将方才研好的墨送上前去。

    “少奶奶还是在气红衣？”

    苏蕙茹握着笔的手停了下来，她凤眼微抬，轻扫了丹书一眼：“你跟了我这儿么久，我就是那么容不得人的？”

    丹书忙道：“少奶奶仁慈宽厚。”

    “什么时候连你也和我说这样的话，”彻底失了兴致，苏蕙茹把笔一掷，在椅子上坐下来，深深叹息，“红衣太感情用事。非我不愿再用她，只是有些事情，我更愿意仰仗你。你明白我的意思？”

    “奴婢明白。”丹书慎重。

    “三少性命已难挽回，好则好在，还有个三少奶奶。你替我告诉红衣，她若再插手西房事务，我只能当她是心大了，不愿在这园子里待。好生替她找个人家也就罢了。”

    丹书垂首跪下：“奴婢替红衣多谢少奶奶开恩。”

    蕙茹摆手：“起罢，不必对着我来这一套。要紧替我去查一查她是正经。”

    丹书忙答应了，起身这就推门去办她交托之事。蕙茹再度执笔，在纸上写着的“双面绣（已绝）”那一行上划了个勾。移目望向窗外笼中画眉跃跃欲出，唇边笑意模糊。

    西房仍旧一如往常，除几名下底层的小丫头子，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丫鬟，尤其是曾伺候过唐三少的下人，并未因大少奶奶身旁的贴身丫头红衣送了夏霜浓回来，更兼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有任何改变，一应的冷冷淡淡，将新来的女主人视若无物。所幸夏霜浓并不在意，她自管进了房，将门一关，躺在床上想今儿一天的事。

    假山那儿的对话，海棠厅里的咄咄相逼。她眼睛望着房顶上黑洞洞的横梁雕刻，瞧不清楚一分细节。就像她对现在园子里的人，看不清楚每一个人的真实面孔。

    从前家宅内院的场景涌到眼前来，她心中酸楚苦涩，扭着被子在脸上盖了一盖，把过往都迫了回去。长长叹一口气，翻身睁眼看着案上一只三脚福纹的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