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甫进门,夫君就离世,房中无人可依,宅子里不知谁可信任。留下是留下了,往后如何却还是未知。深宅大院,比不得混迹街头,只怕是更难了。然而,再难也是当得的,从今往后,不必见着官兵就东躲西藏,衣食有依,更能不时听到京城的消息。
京城,多遥远的地方啊?
夏霜浓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再往下想。
门外有丫头们来来去去。毫无顾忌的脚步声,说话声。他们将她视若无物,或者更甚,就似今天听到的那般,这些人恐怕也是迫不及待赶她走的。又翻了个身,如此吵闹,实在难以入眠。她无意忍耐,更不想无的放矢。便再度睁眼,盯着窗户上那几个身影,脑中描摹出那几个丫鬟的面貌身段,行为举止。无奈的微微抿了笑。
看来倒真如那两个丫头所言,她的这个夫君,果然是个风流倜傥,才貌兼具的人物。否则,何故这些个丫头即便人去了,还死死念着不放?古来才子佳人的小说,若非西厢奇缘,便是红袖添香,个个情深似海,其实蠢钝固执,她此刻要出去无的放矢,反倒遭人记恨,往后更翻不了身,倒不如暂且忍一忍,找了机巧好好治他们一治才是上策。
将被子往身上一兜,头脸也埋了进去,她闭了眼睛,尽自己睡自己的。由他们外面天翻地覆,只当不闻。
停棺三日,夏霜浓为免再有人发声驱逐,自告奋勇以未亡人之姿,夜夜为夫君唐立年守灵。这并非一件易事。
唐立年死相怪异,据闻是旧疾复发,徒手抓挠面部,至于面容全毁,极端骇人。入棺当日,更有人见唐立年魂灵从棺中而出,将几个拾掇的下人吓得或疯或傻。那些背后说得如何如何好听,怎样怎样夸赞唐三少生前的人,早早躲在一旁追忆往昔不已,哪有一个人敢去守灵?夏霜浓就自请替夫守灵三日,一则替自己挽回些声誉,再者,也是顺道附和复合苏蕙茹,免她脸面上过不去。甫开口,苏蕙茹自然不予,霜浓便以自己已落下“克夫”恶名,连累唐家商号生意受损,如此许可挽回声誉,稍解愁烦相求。
唐家三少死后无人守灵,本就是对苏蕙茹极大的一个质疑,又因唐立年魂魄不安之说,唐家商号受对手恶意诋毁,生意确有棘手之处。蕙茹也并未有好的法子应对,就只好依了霜浓。
隔天唐立年便要出殡,这日夜已深,夏霜浓几夜未休息好,白日里又因二少奶奶薛浛梅刁难,困倦力乏,跪着打起盹来。她手里拿着纸钱往火盆里凑,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忽然听到耳边一声陌生男子的冷哼“好一个虚伪女子,便是这般博贞烈之名”。
正当困乏的霜浓立时吓得浑身激灵,手上烧着的纸钱从火盆里飞出去,燃着了盖在棺上的锦缎,顿有火焰汹汹之状。夏霜浓慌起来,手边并没有可以救济的物什,无法之下,竟是扑身上去死死抱住棺木,硬将那直往上蹿的火苗子给扑灭了。也幸得火势不成气候,只烧了锦布垂下的边角。
心有余悸的靠着棺柩滑坐下来,夏霜浓直拿手去抹额头的汗。才定下心来,又是听到冷笑。似近似远,她骇得呆住,扶着棺柩立喝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