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背井离乡（20）吴老板的小算盘

    唐峻耀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浑身软绵绵地迟迟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懒洋洋地把头偏向一侧，他看见了桌子上谷雨儿和泉荃的合影，这让他想起来这里是他十几年前的家的一部分。那时候，这间屋子是佣人住的下房，现在是谷雨儿和她丈夫的卧室。往事不堪回首，他的头偏向了另一侧，他看见了靠在墙角的货郎担，这让他想起他的逃亡生涯。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的眼睛刚闭上就惊慌失措地睁开了，外边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狂跳，他像只惊弓之鸟一样腾地坐起来。外边的吼声此起彼伏，惊天动地。他紧张地侧过脸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那些惊涛骇浪般的口号声，希望从中找到与自己无关的根据。结果令他十分失望，口号声像地震波一样隆隆滚过，严重影响了耳朵的分辨能力。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只听见隆隆声。

    他拉开了门，口号声立刻清晰了，他被清晰的口号声惊呆在门口。最后他终于被惊涛骇浪般的口号浇醒了，赶紧关上房门，留在他耳朵里的就只有隆隆响着的“国民党残余”五个字了。

    就在他的房门一开一关之间，对门吴老板看清楚了唐峻耀的庐山真面目。唐峻耀开门关门时只穿着短裤，那黑毛丛生的上半身让吴老板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当年每天都是这样，刚起床只穿个短裤从睡房里出来，走到井台上，摇着辘轳打上一桶水，把那桶水高高举起来，从头顶上浇下去，把自己浇得像落汤鸡一般。然后用一条毛巾使劲擦搓自己黑毛丛生的身体，一边擦搓一边“呴呴哈哈”地叫唤。擦搓得浑身黑里透红以后就穿起裤褂在院子里打拳，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莫不如此。这个人就是他曾经的房客，东北军旅长唐峻耀。

    吴老板认出唐峻耀后，浑身像筛糠似地打起了摆子，他牙齿“得得得”的响，他的手开始哆嗦，他的腿开始打颤，他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又坐回凳子上。他心里五味杂陈，既兴奋又紧张，既冲动又胆怯，他不知道该咋办才好了。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乌龟走了王八运”，这个唐旅长咋单单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如果报告公安局把这条大鱼抓住了，那他就不是立一般的功了，那是大功一件哪！共产党还不得把我当“先儿”敬？可是转念一想，这个唐旅长为啥跑到西安来了呢？是被解放军打败了落荒而逃？还是国民党派到西安来另有公干？如果是后者，那他就绝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手下一定还有一帮人，说不定人家就在门外守着呢！冒冒失失地向公安局报告，不就等于一勾子（陕西话屁股）坐到了烂泥里，是屎（陕西话屎念作死）不是屎（死）都是一个屎（死）了，到时候功没立成，自己先成了特务们的枪下鬼。何况国民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今天还有上百万军队占据着西南半壁江山，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想到这里，吴老板早已是一身冷汗了。

    吴老板抓过一把蒲扇，“扑哩啪啦”地搧起来，等到一身冷汗下去后，他才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踱出了屋子。这时候，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逐渐消失了，惊涛骇浪般的游行队伍已经远去。他刚踱到院子里便和从屋里出来的唐峻耀不期而遇，两人四目相对面对面了。吴老板立即感到唐旅长刀一般的目光迎头劈了过来，吓得他逃也似地经过布店跑到了大街上。（未完待续）